第19章(第2/3頁)

皇帝慢慢點頭,“不過這事恐怕還需費些周章,太後令內閣插手,就是為了掣肘司禮監。張恒受命於太後,要是有點子風吹草動,怕是瞞不過太後。”

江太後的任性妄為,可說是歷朝太後之最,這件事不讓她得知便罷,要是讓她事先知情,不把天捅個窟窿才怪。張恒呢,內閣首輔,和一般閣老不同,司禮監才收拾了幾個唱反調的,這會子再動首輔,時機上不合適,反給人彈劾的把柄。因此要兩頭不驚動,悄沒聲兒地辦了,至少確保詔書頒布之前不出什麽亂子。

梁遇把視線調向月徊,皇帝立時便會意了,這是最不傷筋動骨的做法。

月徊不懂那些政事,橫豎皇帝娶個親也費老鼻子勁兒,她聽他們商議,像在聽天書。

原以為沒她什麽事兒的,她和墻上壁瓶,地心兒熏爐一樣是個擺設,沒想到那兩道目光齊齊看向她,倒把她嚇了一跳。

她愕著眼,“怎……怎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梁遇沒有說話,不過掖手一笑,算不言自明了。

物盡其用,就是這麽個理兒。紫禁城裏除了主子不養閑人,月徊很識趣兒,沖皇帝虔誠地說:“奴婢為皇上鞠躬盡瘁,沒有二話。”

皇帝頷首,轉頭對梁遇道:“朕打發人傳你來,其實是為另一件事兒。朕欲留月徊在宮裏,又恐大伴不樂意,所以想問問大伴的意思。”

這還有什麽可問的,皇帝既然開了金口,便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梁遇瞧了月徊一眼,那丫頭眼巴巴的,她對自己沒什麽主張,走一步算一步的人,遇見這樣的事兒全憑哥哥處置。

留下幾乎是毋庸置疑的,但以什麽方式留則大有文章。梁遇向皇帝輕呵了呵腰,“臣兄妹能侍奉皇上,是咱們的造化,主子既然說留,留下便是了。”

皇帝望向月徊,那張團團的臉上寫滿隨遇而安,他喜歡的就是她這股不爭不搶的泰然。宮裏的明爭暗鬥他見得太多了,越是出身高貴的越愛分出高下,連他跟前四個女官都愛爭個頭名。不如月徊這樣苦出身的,得了一塊酥兒印①就滿心歡喜,她知道好歹,容易滿足,皇帝看見她,比躺在床上任那些女人揉搓受用得多。

“月徊,你的想頭呢?”皇帝同她說話時,聲氣兒都是軟的,“你入宮,想幹什麽事由?是在朕跟前做女官,還是……”

還是什麽,卻不大好意思問出口。皇帝雖早知道男女之情,但這回隱約浮起情竇初開的仿徨,一則出於她是梁遇的妹子,二則還是因她合他的脾胃——余生有個有趣的靈魂相伴,總不會太寂寞。

可惜月徊紙上談兵能耐極大,要動真格兒的就露怯了。她甚至沒有想到那一層,挺腰說:“就沖您請我吃棗兒,我也得伺候您,給您端茶遞水做女官。”滿滿一身江湖義氣,把胸口拍得邦邦響。

皇帝引導半天,全是無用功,不由泄氣,“可過年你就十八了,朕怕你在宮裏蹉跎,耽誤了你。”

月徊說:“我們掌印二十五了還孑然一身報效朝廷呢,我才十八,不算什麽。”

皇帝摸了摸前額,發現很難把她引上正道,這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主兒,只好等她自己改主意了。

梁遇臉上淡淡的,對月徊的選擇未作任何表態,只是拱手道:“請主子容臣兩日,待臣安排妥當,即刻讓月徊進宮。”

從乾清宮出來,梁遇邊走邊問她:“你當真願意進宮伺候人麽?”

月徊顯得無可奈何,“要不怎麽呢,皇上既發了話,咱們也不好回絕。我是不願意幹伺候人的差事,上富戶家裏做工,了不起扣嚼谷,上宮裏做宮女子,鬧得不好扣的就是壽元,我還不是怕您為難麽。”

她倒體人意兒,也不算傻,梁遇瞥了她一眼,“那皇上話裏話外的意思,你聽出來了麽?”

月徊壓低了聲兒,“皇上立後宮的事兒,您二位商量了半天,我要是說我願意做娘娘,皇上該懷疑您的野心了。”

原來她什麽都明白,不過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梁遇不由一哂,“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你聽過這句話麽?你要是真願意當娘娘也不難……”說著頓下來,復又問她,“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皇上的長相不合你心意?”

月徊愣了下,才發現哥哥遠比她想象中的更了解她。不過要說她不願意做娘娘的原因是這個,那就猜錯了。

“不是有句民諺嗎,說‘南宇文北慕容’,慕容家的人,再醜也醜不到哪裏去。我就是瞧這宮裏每個人都累得慌,不及我在外頭天地廣闊。眼下礙於那點小能耐在那位爺跟前現了眼,想走也走不脫,且慢慢熬著吧,等時候一長皇上淡忘了,我不就能順利出宮了嗎。”

說來說去全是那一技之長惹的禍,梁遇嘆了口氣,“這回恐怕還得麻煩你一遭兒,既入了這個局,扮一回是扮,扮二回也是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