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頁)

綠綺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多嘴,橫豎是督主的令兒,照著做就是了。

月徊任她們盤弄,腦子還是糊裏糊塗的,等穿好夾襖蹬上皂靴,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才咦了聲,“三更半夜讓我扮太監……哥哥改主意了?”

梁遇靜靜坐在正屋燈下,聽見她的話,澀然閉了閉發燙的眼睛。

底下人忙替她梳頭,她坐不住,帶著揪住她頭發的秋籟跑進了正屋,笑道:“我都收拾好了,這就能進司禮監點卯。”

她是個急性子,即便被牽住了腦袋也還撲騰。梁遇在外頭專橫無情得很,見了她卻發作不出來,招手讓她坐下,接過秋籟手裏的發帶和網巾,仔細替她束好發,戴上了內侍紗帽。

“宮裏遇著了難處,想求姑娘幫著解個圍。”他替她正了正帽子,燈下看她,那雙大眼睛是擋也擋不住的機靈。

月徊笑得訕訕,“宮裏到處是能人兒,還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梁遇嗯了聲,“這事非你不可,你先跟我進宮,回頭自然知道。”

沒見過世面的窮孩子,巴不得有機會長見識,況且自己的親哥哥又是司禮監頭把交椅,幾乎沒有什麽後顧之憂。月徊歡蹦亂跳說好,捵捵袍子又摸摸牙牌,跟著梁遇登上了馬車。

她是頭回進宮,宮裏雖有很多太監是擎小凈身,沒能長出男人模樣,但和正經姑娘還是不一樣的。梁遇諸樣囑咐她:“對外別讓人知道咱們的關系,宮裏最忌出頭冒尖,要人不注意你,就得盡量窩著點兒。遇人問話自稱奴婢,別仰臉瞧人,低頭回話總錯不了。”

月徊說是,聳著肩垂著手,擡眼一笑,“您瞧這樣行麽?”

梁遇打量了一眼,溫聲道:“忍著點兒吧,熬過了今明兩天,後兒就讓你出宮。宮裏不是久留之地,多呆一日就多分危險。”

月徊偏愛擡杠,嬉皮笑臉道:“您前兒還說我能進宮當娘娘的呢,哥哥忘了?”

梁遇被她回了個倒噎氣,慍聲道:“進宮做太監,和進宮做娘娘是一樣的麽?你別顧犟嘴,好歹記住我的話。”

月徊吐吐舌頭,知道再胡扯要惹哥哥生氣了,便正色問:“大半夜的,哥哥到底為什麽接我進宮?要我解圍的,究竟是什麽事兒?”

梁遇垂眼捋了下膝上褶皺,淡聲道:“也不是多為難的事,皇上病了,明兒應付不得內閣的人,要借你的嗓子說兩句話。”

月徊愣住了,耳朵裏嗡嗡作響,這還不是為難的事,多大的事才算為難?

她有點怯,支吾著:“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那位可是皇上!再說我這嗓子也不是人人能借的,有的我也學不好。”

梁遇說不礙的,“你先進去見一面,能不能學成不強求。皇上開了春要親政,可他身子不好,怕人挾制,奪他手裏的權。哥哥眼下雖執掌司禮監,提督東廠,但朝野上下不對盤的人不少。我是新官上任,還沒肅清政敵穩固地位,要是不能保皇上親政,這太監頭兒也當不長。”

月徊聽到這兒算是明白了,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幫了皇帝就是幫了哥哥。

怎麽辦呢,到了這個份兒上,這頂帽子不戴也得戴。她吸了口氣道:“我試試吧,要是不成,還請哥哥擔待。”

馬車駛過長橋,在順貞門前停下來,月徊是極有眼力勁兒的丫頭,她蹦下車立在車轅旁,向上架起了細細的胳膊。梁遇像尋常式樣,扶著她的胳膊,踩著小火者的背下了車,昂首走進門洞。這紫禁城太大了,夾道甬道錯綜復雜,漆黑的夜裏小太監挑燈引路,月徊躬身垂首跟在他身後,不能擡頭四顧,只好就著夜幕籠罩,悄沒聲兒地拿眼尾余光偷瞧。

夾道寬而直,兩邊高墻對起,割得這天頂也只剩窄窄一線,人走在底下很覺逼仄。深夜的皇城四處下了鑰,滿世界靜悄悄的,仿佛一座空城,只有官靴踏在青磚上,發出一點輕微的聲響。

小太監在前頭開道,臨近一座隨墻門便勻勻擊節,門裏值夜的聽見了,隨即落鑰放行。月徊數不清過了多少道門,直到視野之內亮起來,她微擡了擡眼,才發現已然到了一座巨大恢弘的宮闕前。

乾清宮是皇帝住的地方,梁遇帶她從月華門進去,這是有品級的官員才能走的道兒,若是宮女太監行走,只能從乾清宮月台前丹陛下的老虎洞通行。

月徊一直謹記哥哥教誨,進了宮必要比太監還像太監,因此一直老老實實盯著自己的腳尖。身旁內侍列著隊來去,一色雲氣紋滾邊的官靴,看來都是有頭有臉的,見了梁遇俯首帖耳叫“老祖宗”,然後恭敬讓到一旁。月徊在家時看哥哥和顏悅色,除了頭回見面有些怕,後來並不畏懼他。到現在跟在他身後旁觀,才知道他在外頭不可一世,這闔宮上下當差的,沒有一個敢不賓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