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有孕(第4/11頁)

唐羨之眼底微微濕潤,他輕輕地擡起頭。

無論如何,能聽見這一番話,便不枉之前那許多的退讓和救贖。

“可是唐羨之,我明白,不代表我能接受,不代表我能原諒。”文臻輕聲道,“現在,我看見你,就會想起林飛白苦守湖州六日夜,最後在城頭長坐的身影;就會想起當年在湖州所遭受的一切逼迫和煎熬;就會想起慕之那小小的一捧灰,想起幼年的燕綏在宮裏遭受的非人的一切……雖然這些不能都算是你做的,我怨恨你似乎毫無理由,但唐羨之,你選擇了唐家,你攻入了天京,你要做這東堂的帝王並且最後是你成功了,那麽你現在還這樣一臉溫情地站在我面前,是要做什麽呢?”

她譏誚地笑了笑。

“是來展示你作為成功者的仁慈的憐憫,還是來試圖勸降或者和我繼續一輪的談判以便拿下燕綏呢?”

她拍拍懷裏的骨灰盒。

“我建議你立即殺了我。因為下一次,你便是對我放手一萬次,我也要殺你了。”

唐羨之忽然咳嗽了起來,急促地說不上話。

隨即他便猛然伸手。

因為文臻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下的時候猶自緊緊地抱著那兩個骨灰盒。

唐羨之扶住了她,看著懷中的女子,連碎三針,傷勢未愈,急痛攻心,強撐多時,終於在此刻,虛弱地躺在他懷中。

他攬著她單薄的肩,手指微顫,想要攏一攏她的亂發,最終卻在觸及她肌膚的最後一刻,停住。

琉璃罩上的雨絲一道一道滑落綿綿不絕。

天地在這一刻選擇安靜哭泣。

良久,黝黯的天空下,才傳來那男子輕輕的回答。

“……我已不奢望一切獲得。”

“我只想……再看看你而已。”

……

這一年東堂連年號都亂了。

永嗣不是永嗣,永裕假冒永嗣奪回帝位卻又轉眼頭顱滾落玉階,皇位一月四替,皇帝連死三個,連宮中最尊貴的那幾個女子,太後,皇後,德妃,容妃,都死了個幹凈。

這一年的正月十三,本該是東堂的燈節起燈之日,最後燈是起了,皇城掛白,滿城喪燈,死去的皇族太多,以至於太常寺累倒了一堆官。

正月十四,更多的唐易聯軍進入天京,迅速控制了整個天京城。

正月十五,唐羨之在眾將擁立之下,繼皇帝位,改國號為唐,年號太始。

太始帝頒布的第一條命令,便是將那一堆皇帝的屍骸,都統統葬入永裕帝為自己準備的建陵,也不管擠不擠,也沒走那許多繁瑣程序,幾座大棺往皇陵裏一塞,讓他們在地獄裏狗咬狗去。

太始帝的第二條命令,是大赦天下,輕徭薄賦,減輕戰亂頻仍給百姓帶來的負擔。

此舉贏得了天京百姓的擁護,唐易聯軍進入天京時,直奔天京各要害部門和駐軍地,以最快速度偷襲控制,掌控中樞,除了在皇宮遭遇了一陣散亂的抵抗外,其余地方點塵不驚,約束嚴謹,絕不騷擾傷害百姓,因此明明是傾國之亂,卻相當平穩地過渡,而各處的抵抗,也因為東堂皇族的殘殺和大量死亡,顯得毫無組織,很快就被繳械。

當日仁泰殿廣場上百官都在,皇朝忽然傾覆,有近一半的朝臣叩拜新帝——此時李相等人才發覺,滿朝文武,竟然有這麽多人,實際是唐家門下!

剩下的一多半,在李相的帶領下,拒為兩朝貳臣,唐羨之也不著急,吩咐人將東堂皇族剩余的皇子公主都提溜出來,臣子們反抗一聲,便殺一個——你不是說你要忠於東堂皇室的嗎?那你害死了東堂皇族後裔又怎麽說?

在場的文臣們,一日夜已經見了太多鮮血,早就抵受不住,哪裏還經得起這樣悍烈的逼迫,當場暈了一大半,有人觸柱而死,隨大司空而去,有人痛哭流涕,高呼蒼天不公,永裕帝誤國。之後唐軍又直接拿湖州系官員逼迫李相,反抗一聲,也殺一個……最終李相一個頭磕倒塵埃,老淚縱橫。

唐羨之其時立於大殿之上,注視廣場血流成河,哭號震天,面無表情。

一將功成萬骨枯,心腸慈軟做不得那孤家寡人。

王霸之路,不過是比誰壘得白骨京觀,更雄偉一些罷了。

天京和朝堂,便在這樣柔和又酷烈的手段搓揉之下,迅速揉捏成了唐羨之想要的模樣。

但目前唐家占下的只是大半壁江山——川北定陽橫水西川,和湖定平中四州以及天京,之後半個月又打下了衡州建州,地盤連成了一塊靴子形狀的長條形。上頭的青州徽州池州,在林擎轄區,宣州隋州長川暫未拿下,和下頭的蒼南滇州,都還不在唐國的版圖內。

因此大朝會上,唐家迅速占領朝堂的新貴們,分成了兩派,吵嚷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