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想當你爹

離開蒙田,去往德安府臨海縣。

三千騎時隔兩日後再次聚齊,卻沒進入那一個小縣,以免引起騷亂。

臨海縣令謝折枝,就是當年燕綏在德安揪錯,唯一一個敢和他正面剛的猛人。

時隔多年,他竟然還在當地,沒升沒降,做著他的縣令。

這是一件有點奇怪的事,一路經過各種幺蛾子的文臻等人,對此抱持了十分的警惕,身邊跟了最精挑細選的斬首隊員,另外還有一個小隊潛入城中,其余騎兵就駐紮在城外一個山坡上,隨時一個俯沖可以進入縣城。

而臨海縣全縣的武裝保衛力量應該不會超過一千人,不過三千精銳一個來回。

所以文臻覺得,如果要有埋伏,那也一定不會是硬仗,只會是陰謀,像易銘搞的那種玩意。

因此她對那個蠍子蟄戒心十足——聽名字就不是好玩意。

燕綏表示十分贊同,他對那位英俊縣令的印象也極其不好。

林擎倒是無可不可。他十分迫不及待,想看看側側神神秘秘,給他留了什麽。

集市上找紅梅燈籠,原本以為會很難找,結果一打聽,便知道最著名的集市是南市,一進南市,就看見一盞白底紅梅的大燈籠高高掛,顯眼得不能再顯眼。

如此明朗,文臻反而梭巡不敢進了。

倒是林擎哈哈一笑,燕綏唇角一勾,兩個性格各異,骨子裏什麽都不在乎的男人,直接向那燈籠走去,進了店面,裏頭的人齊齊擡頭,卻原來是一家當鋪。

燕綏看見當鋪就勾起一些不大美妙的回憶,臉色一黑。

林擎卻趴在櫃台上,愣住了。

高高的櫃台是黑紫色的,上頭卻掛著格格不入的藍花布,櫃台上一個黑陶花瓶,裏頭插一支鴨屎綠的幹花。

眼前的場景忽然水波般搖動,高高的門檻裏邁進來一雙小腳,穿著破爛的鞋子,步子卻輕快,懷著抱一匹一看就時日很久折痕很深的藍花布,那雙小腳有點吃力地踮起,將那匹很新又很粗的藍花布遞上黑紫色的高高櫃台,清脆地喊:“當當!”

他的視野忽然在降低,微微俯下就看見小姑娘烏黑的發頂簪一朵顏色怪異的花,那顏色可真難看,鴨屎一般的黃綠色,當地遍野盛開的無名野花,不香也不美,可是不知怎的,戴在那一頭鴉青瑩潤的發上,莫名便讓人覺得那綠也精美了起來。

高高的櫃台上伸出一只有點粗糙的手,粗暴地抓起那精心保護的藍花布,一陣翻騰,隨手就扔了出去:“什麽爛粗布,不當!”

那小姑娘哎地一聲,撲上去搶那布,“那是新的!新的!”

“新的也不值錢!”

當鋪夥計忽然探下大臉,油裏油氣看了低頭撿布的小姑娘一眼,笑了起來,“要麽,當你自己唄?你這一張臉,可比這破布值錢多啦!”

話音未落,小姑娘手裏剛珍惜疊整齊的藍花布,便重重甩到了夥計的臉上。

很颯,很狠,可他當時看著小姑娘個子太矮,為了夠著高櫃台後面的夥計,蹦起來打人的身形,險些沒笑出來。

噗嗤一聲還是被她聽見了,她百忙中還回頭狠狠瞪了一眼。

這一眼。

便是一生。

一生裏眸光流轉,無數白日和黑夜,無數星光和日頭,無數雪中跋涉和熱血飛濺的瞬間,無數生死相搏的廝殺時刻和塵埃落定之後的寂寥時節,都反反復復回溯這一眼。

黑白分明,含嗔帶怨,一眼千年。

那一天那夥計沖出櫃台要打人,被他絆倒,他還沒出手,她已經沖上去,操起櫃台邊的黑陶花瓶打了那夥計一個頭破血流,然後拉起他的手便跑,那雙小手握在掌心,軟得他忘記告訴她,其實他可以打到這夥計告饒,根本不需要逃跑……後來他想,還是跑吧,可以這麽跟著她,一直跑下去,跑一輩子,跑到天涯海角。

後來,分離了一輩子,你在天涯,我在海角。

林擎低低地笑起來,眼裏閃著光,手指扣著櫃台,奪奪地敲:“不對啊,這藍花布怎麽釘了紅邊,這黑陶瓶怎麽是方的,應該是圓的,這花也應該是單支,而不是雙支……”

“是我換的。”一個聲音接話,隨即一人掀簾走出。

文臻有一瞬險些以為神將的兄弟來了。

來者身量和林擎差不多,臉型和林擎差不多,甚至五官都有幾分相像。但仔細一看卻又不太像,只能說是有一個總體感覺。而氣質差別也大,林擎瀟灑曠達,此人卻瀟灑裏卻摻雜三分邪氣,分外深刻的眼皮半睜不睜,從哪個角度看都像在鄙視誰,臉色也分外蒼白。

文臻有點理解為什麽燕綏上次提起這人神情不大好看,這就像個林擎黑化版,很容易讓他想起他老娘的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