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步步驚心

夜風瑟瑟,穿林過道,一彎殘月掛在白樺樹梢,比那慘白色的樹皮更暗幾分。

唐孝成的臉色終於也如此刻月色暗沉下來,片刻之後,吸一口氣,道:“唐鑒之!”

林中靜悄悄,無人回答。

他又大喝一聲:“唐鑒之!”

依舊只有風聲遊蕩嗚咽。

唐慕之譏諷地笑起來。

“猜到了是我那大哥了?可是他和你一樣,都是喜歡在背後作祟的人物,只要能看著別人在台前打生打死,自己是絕不願意出頭的。”

唐孝成冷冷道:“一個個,裝瘋賣傻倒是熟稔!”

唐慕之搖頭:“大哥是最近才有些清醒的,否則我哪能糊塗到今天。至於大哥是不是也是別人手中的棋子,我也懶得計較。總歸他也得到自己想得到的就成。這世上誰還不是棋子呢?”她忽然格格一笑,“爹啊,你猜,大哥最恨的人,是誰呢?”

唐孝成面色一變。

“誰在他最孤立無援的時候不僅不幫他,還落井下石;誰在他最需要的時候不僅不支持他,還急著和他撇清關系;誰最快放棄了他,誰最先解除了他的婚約,誰最早將他送入家廟,誰這麽多年沒去看過他一眼。”唐慕之嘿嘿笑道,唱歌般地道,“就是誰啊!”

她還沒說完,唐孝成大喝一聲,急退。

但是腳下忽然被絆住。

唰唰連響,幾道極細的鋼索在滿地落葉之下縱橫飛射,連接成網,將他的雙腳困住。

頭頂樹冠動蕩,唐孝成的護衛疾奔而來。

唐慕之卻在此時手一揚,從頭裹到腳的黑披風猛然甩開,雪光一閃。

她披風之下,竟然幾乎沒穿!

唐孝成駭然,下意識閉上眼睛,深入骨髓的禮教讓他無法這樣面對自己的“女兒”。

護衛們也不得不停住腳步轉身。

唐慕之並不停留,大笑著撲了上去,於寒冬深夜冰冷的空氣之中,裸身抱住了自己的養父。

她撲過去時,周身爆發一陣燦然的光亮,宛然如玉,然後那玉色如甲龜裂。

唐孝成閉眼刹那便知不妥,立即又睜開眼睛,唐家家主在此刻自然不會顧及任何男女之防,眼看那玉色龜裂之態,心中駭然,知道唐慕之這竟然是準備自爆同歸於盡了!

他猛然向後倒去,砰地一聲唐慕之已經撲到他身上,死死一口便咬在他頸側,唐孝成大喝:“賤人!”拼盡全力將身子一側,同時膝蓋彈起,擊中唐慕之丹田。

那正是碎玉內功的流轉之地,唐孝成比唐慕之還清楚該如何打斷她,但還是慢了一步,“砰”一聲悶響,唐孝成大聲慘叫,唐慕之口角流血骨碌碌滾了出去,滾出去還在大笑,一邊笑一邊高舉起一樣血淋淋的東西,那是人的一截手臂。

她未及收回的內力,將唐孝成的手臂炸斷了。

唐孝成慘叫著在地上翻滾,斷了的肩頭邊緣露出一截金絲背心,如果不是這玩意,估計他小命不保。

他的護衛此時也沖了下來,砍斷鋼索,扶起唐孝成,制住唐慕之,人影連閃,源源不絕,本來林子中還有些動靜,隨著人影不斷增多,那些動靜便向林外簌簌而去。

顯然,埋伏的唐鑒之的人撤走了。畢竟一個落魄多年的廢棄繼承人的力量,是無法和當權多年的家主相比的。

所以他很識時務,從頭到尾,面都沒露。

唐慕之趴在地上咳嗽,也不反抗,唇角一抹譏嘲的笑意。

看,唐家人都是這樣,人人都愛將他人做棋子,人人也不由自主成棋子。

唐孝成由屬下快速包紮了傷口,臉色灰敗,上前來把了把唐慕之的脈,閉目不語,半晌道:“慕之,何苦如此。”

唐慕之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她似乎想吹哨,但每一口都噴出血來。

遠處忽然轟然一聲悶響,地面微微震動,唐慕之下意識轉頭,黑暗中卻一無所見。

唐孝成眼光微閃,冷笑道:“鼠竊狗偷之輩!”轉頭看向唐慕之,揮揮手,便有人上來,給她喂了一顆補氣的藥丸,唐慕之吐血稍停,唐孝成看著她,淡淡道,“慕之,你先前說得對,畢竟養了你這麽多年,便是小狗小貓,也養出了幾分感情。如此,我便再予你一次機會,你但做好了,我不僅饒了你之前所有罪過,還可以幫你解了你的碎玉內功,給了你從此的自由,如何?”

……

一桌美食,明珠為燈,美婢伺候,地龍溫暖,臨湖聽風。對面主人殷殷勸菜,而客人含笑細品。燈光下彼此相視的眼波脈脈,每一段相逢都似溫柔。

有唐羨之和文臻在的場景,經常都是和諧美好的。

但骨子裏,可能一個在推演著未來幾個時辰即將升騰起的焰火和戰鬥;一個在盤算著如何推翻這座湖上美輪美奐的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