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人心(第3/4頁)

永王對湖州的經略,已經可稱縝密強悍,原以為可以趁文臻急奔天京無暇顧及,朝廷便能穩妥收回湖州,卻不想在半月之內,便一敗塗地。

這是第一位在任期死亡的封疆大吏。

但死的絕不是封疆大吏,死的是整個朝廷從此想要拿回湖州的心!

從今以後,誰還敢接手湖州?便是去了,也必成傀儡!

也正是因此,昨夜文臻入大牢,朝廷開緊急會議,不敢對她立即施刑或者審問,怕再次激發了湖州民怨引起大亂。朝廷甚至不得不將受傷的張鉞就地提升為湖州刺史,以安百姓之心。

陛下初登帝位,十分倚重永王殿下,而且姚太尉隱隱聽見傳言,說是先帝駕崩後,玉璽失蹤,陛下繼位時無璽。

無璽便得位不正,這換誰都是心病,若非永王、皇後、太後當時同氣連枝,一力扶持,陛下這皇位也未必能坦然坐上。也因此,陛下行事頗有顧忌。

姚太尉一邊想,是誰暗中以湖州博弈天京,令朝廷不敢對文臻下手?一邊想這幾人手段真是圓熟,湖州民變未平,天京百姓竟也煽動了!

他只能命令士兵不得下狠手,將人驅趕算完。但隨即他便發現不對勁了,這百姓群中明顯有人組織,也有高手混雜,每次人群紛亂,就會有人將人們重新組織起來沖擊軍隊,每次軍隊要將百姓趕開了,發號施令者就會莫名倒下,眼看著幾千軍隊竟然被越來越多的百姓沖散,而全城的百姓似乎都被驚動,都在源源不斷地趕來,他心知不好,頭頂的汗嘩地便下來了。

因為他還發現了,不知何時,是軍隊被百姓壓著,漸漸離開了那個大洞,而大洞周圍所有的拒馬,絆馬索,碎磚亂石,所有可能引起馬車顛簸或者行動不利的物事,都被清理了。

姚太尉再一看那邊,馬車已到近前!

他心中一緊,策馬便要沖前,大喝:“人墻上!攔住這條道!別讓他們沖出來!”

但隨即他的馬一聲慘叫,身子前傾,他骨碌碌滾下馬,好幾雙手伸了過來,狠狠把他向外拖。

姚太尉掙紮不得,嘴裏不知怎的被塞了臭襪子,一擡眼看見好幾位大臣已經趕過來,其中竟然有剛剛被暗示告老的李相和好久不上朝的單一令,他揮舞著手臂掙紮,想要請這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面指揮,畢竟這幾位向來很得民心民意,李相是文臻任刺史的舉薦人,大司空更是文臻老師,他的話,百姓應該會聽。

卻見李相好像沒看見他一樣走了過去。

幾雙手臂把他拖到墻角,狠狠一扔,姚太尉昏頭昏腦睜開眼,人已經不見了,而單一令正笑眯眯一臉好奇地看著他,一根手指拎著那臭襪子。

他急忙抓住老頭的袖子:“大司空……大司空……快出來主持大局啊……文臻是您的學生……您好歹勸她懸崖勒馬……這是殺頭的大罪啊……”

單一令:“啊?你說什麽?啊?哎,我聾了,聽不見啊!”

姚太尉:“……大司空,昨兒議事房還說你有聽他們壁角……”

單一令:“啊?什麽?荸薺?荸薺好吃啊!”

姚太尉:“……大司空,我不是要和文臻做對。只是護衛宮禁職責所在,而且你瞧她這舉動,這是要為難陛下啊,您真要看著您唯一的學生,最優秀的學生,最後沒個好收梢嗎!”

單一令忽然不掏耳朵了。

姚太尉卻忽然被老者那幽邃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緊。

隨即便聽那自稱聾了的老家夥,幽幽地道:“老姚,其實我覺得你才是聾了。林擎和燕綏,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心裏真的一點都不明白?”

姚太尉忽然啞了口。

“他們為先帝做過一些什麽,別人不知道,咱們可清楚得很,然後呢,收梢呢?”

姚太尉吸一口氣,道:“那是先帝!再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難道就因為這樣,文臻便可以撞宮墻劫林擎!林擎燕綏便是沒反,她這麽一來,也是反了!大司空您一生忠義,是要為這個學生晚節不保嗎!”

單一令沉默了一會兒,看向那邊擠擠挨挨的人群,就在姚太尉以為他啞口無言的時候,他忽然道:“老夫一生忠義,臨到頭來,忽然便不知道到底什麽叫忠義了。”

姚太尉默然。

“但老夫一直知道一點,便是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老夫還知道,有燕綏才能滅門閥,有文臻才能安民心,有林擎才能定邊疆。西番未靖,海戰猶烈,皇室操戈,世家謀國,東堂四面楚歌,有人猶自為那權位名利擅起刀兵……誰又來為這百姓為這東堂,想一想未來的收梢?”

姚太尉握緊了手指,只覺得心跳愈烈,頭暈目眩。

單一令從他身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