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永遠記得我好嗎?
“先前我問你,今晚這麽一個好機會,一直在背後作祟的唐家和那位他們的盟友,為什麽沒有趁機出手。”
蘇訓靜靜看她。
“那是因為,他們已經出手了。他們一直準備的出手的人,就是你。”
蘇訓笑了笑。
釋然的,放松的,仿若所有心事終於放下的笑容。
“但是最後,你沒出手。所以他們再三催促之下,急了,才不得不在快到九曲林之前,動用了原本不一定準備動用的這兩個殺手。”
“嗯。”
“蘇訓,你是誰?”
“好叫大人得知。在下,是湖州前任別駕之子。”
文臻長長吐了一口氣。
原來在這裏。
唐慕之的未婚夫,聞名不得見面的那位“頗有故事”的別駕之子。
難怪唐家會為她找這樣一位未婚夫,一方面需要和湖州維持良好的關系,另一方面這張臉也聊表安慰。
她忽然想起那日龍祠後山的大火,看見他那個奇怪的手勢。
想必那日他已經得知父親的死訊,便以那漫天大火為父親作祭。
定王的人是看著火星已經滅了才離開的,之後沒有人上去過,但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時蘇訓不在她身邊。
他應該在隊伍的最後,令火星回到了燃燒的那一刻。
從一開始,他就是唐家埋在她身側的最深的一枚棋子,並不奢求時刻阻她之路,甚至可以為她出力賣命,只求在她最關鍵時刻,一擊必殺。
唐家,果然不愧是心思深沉的第一世家。
至於怎麽讓蘇訓剝離了別駕之子的身份,怎麽獲得全新的身份來獲取她的信任,對於唐家來說,並不是難事,那個真正的定州望族之子蘇訓,應該已經死了吧。
所以在先前的套話裏,他心神浮動之時,終於露出了破綻。
“既然是王黼之子,既然和唐家已經達成了協議,想必唐家手裏也有挾制你的理由,那麽,為什麽不出手?”
蘇訓沉默。
女刺史如此通透,說與不說,都已猜透。
和唐家自然是有交易的,為父親報仇是一條,母親還在他們的“照管”下。
也不是沒出過手,迎藍山莊換過人,龍祠後山放過火。其余時候,便依照囑咐,盡管安分潛伏,甚至不斷出手相助,只為獲取她的信任,等待最後時刻,一擊必殺。
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
放棄是最終的決定,動搖卻開始得很早。
早得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或許是從小葉村她對蒙珍珠一家的照拂裏,或許從湖州城進城巧解為難裏,或許從迎藍山莊勸說毛之儀的攻心計裏,或許從山莊書房她為救他留下的傷疤裏。
或許從那日枯井邊她提起唐家吸血湖州為害百姓的怒責裏,或許從她恩威並施收服州軍的手段裏,或許從她藏珠湖上翻覆平台一日定湖州的殺戮裏,或許從豐寶倉下運糧密道出來看見好相逢巨大的裝滿糧食後院的震撼裏,或許從她對著烈日焦土求禱懇切的禱詞裏,或許是從大火裏她指揮安排的鎮靜裏。
或許只是那些日日夜夜,跟在這位東堂史上首位女刺史身邊,看著她艱難竭蹶,步步驚心,披荊斬棘,始終心懷這民生百姓,鄉老桑麻。
父親這些年來的作為,他並不苟同,也委婉規勸過,只是很多事他也並不很清楚,原以為父親尚有冤屈,直到跟在刺史身邊,才知道父親到底都做過了什麽,才知道自己那些年的錦衣玉食,每一絲每一食,都染滿了百姓的血淚。
張鉞要他幫忙整理賬簿,這本是唐家要他出手奪取或者毀去的,他自己放棄了。
采桑問他,會像張大人一樣保護大人嗎?他說,是的。
說之前尚有猶豫,說出口便是諾言。
人生前二十年的路行岔,最後這短短一途能伴在她身側,隨著她漸漸行回正道,可堪安慰。
沒什麽好怨尤的,也沒什麽好解釋的。
他只是笑一笑,道:“不想出手,便不出手了。”
文臻凝視著他,只覺得他臉色似乎越來越白,在這夜色裏幽幽地似乎要暗淡下去。
聽得他道:“我母親……還在唐家手中……大人以後若有機緣……便請救上一救……”
文臻忽然伸手一抄,抄起了他面前的水。
滿手掌的殷紅。
她霍然變色,伸手就去拎他的胳膊,“你上來!”
蘇訓讓開了。
“大人,我活不長啦……這裏應該沒殺手了,但是九曲林快要到了,你……後頭小心,那邊一定還有人……”
“蘇訓,為什麽會這樣!是不是你動用了第二次異能的緣故!”
“嗯……還有一個原因……我這能力……一生只能用七次……用完了,也就沒命了……大人您想想啊,若是這能力能無窮無盡地用,這老天對我,也太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