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刺史威武

丁申年四月十六,湖州刺史文臻上任不足兩月,湖州城內百姓因流言所擾,引發暴動,城兵鎮壓時發生沖突,暴亂蔓延全城。人們一度沖入刺史府,打砸三問書屋,殺傷官吏,侵擾富戶民居,其時刺史本於藏珠湖心島飲宴,又莫名遇上湖心島地動山崩。但奇的是,地動砸死了宴客的主家和包括治中大人在內的一眾官員,刺史大人卻毫發無傷,並迅速現身於城中,以護持王駕為名,由定王燕絕出王令調動州軍,一日之內,定刺史府,散聚眾人群,護巨商富戶,救三問書屋,並以“保護良民”為由,迅速驅兵占據漕幫總壇,將漕幫上下都置於“看守”之中。是日,血流盈渠,萬物噤聲,焰火處處,步聲如鼓。整座湖州城,都籠罩在無盡的驚恐和顫栗之中,在街道上捋袖呼號的人們,如水分流,迅速流回了自己的安全屋,於門縫內聽著軍靴和刀劍碰撞的碎響,在寂靜的夜和黢黑的街巷中叮然作響,徹夜不休。

有詞家雲:由日至夜,兵火不絕。

這一事件,被稱為:“湖州四月”,一個月後,經過張鉞親自妙筆詮釋過的事件奏章遞上朝廷,朝野震動。群臣皆為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信息和女刺史的手腕決心所震驚,不乏有人上書彈劾文臻行事酷烈,有傷天和,或有瀆職不法之事。因為此次事件,城兵“為國作戰,英勇犧牲”人數竟達千余人。兵曹龔鵬程更是“身先士卒,奮戰而亡”。玉城郡守被“誤殺”,而治中大人、功曹、薄曹、典學等官員,還有幾個富商,則倒黴地死於其後的湖心島地動之中。

並無戰事,和平時期,傷亡如此慘重,令人震駭,更令人震駭的是,城兵犧牲慘烈,卻並無暴民官吏主事人為此承擔罪責。因為事件的起因是流言亂城,百姓被謠言愚弄裹挾,散布流言者為漕幫人士,已被當場誅殺,之後城兵中一小撮人心懷不軌,趁機作亂搶劫,與另一部分城兵產生內訌,交戰而亡,而漕幫也有幫眾行為不軌,卷入紛爭,引發大規模流血械鬥,誤殺玉城郡守,並試圖挾持定王殿下,亦被一同剿滅。而百姓前期雖有混亂,但因為州軍及時趕到,護持有力,除一位宿醉誤落陰溝淹死的,大多只是受傷,並無死亡。

總之,作亂是有的,但問題不在刺史的;百姓雖生亂的,但是受蒙蔽且沒有遭到致命傷害的;城兵是死了很多的,但是是自相殘殺的;罪責只應歸於兵曹管理不力的,而兵曹也死了的。

兇手當然也要有一個,那就是漕幫,刺史大人雷厲風行,已經解決的幹活。

也有人提出州軍入城的不妥之處,歷來地方州軍,除外敵入境,城兵暴動、百姓叛亂緣由外,一律不可入城池,湖州之亂不屬於以上任何一種。但問題是州軍是定王殿下以護持王駕為名調的,而熟讀案卷經牘的張鉞同樣為定王此舉找到了有力的律令依據——只要不涉謀逆,皇室直系子弟無論在何時何地,受地方任何軍隊的絕對保護。

至於州軍其實是在調王令之前便已入城這個時間差——有證據嗎?

事情是這麽上報的,至於信不信,文臻的態度是,隨你咯。

事後朝廷大佬自然有悄悄派人查探,得到的結果卻令他們發怔許久,發怔的原因不僅僅是文臻在此一事中的連環縝密手段,更令人心中發寒的是她事後處理的夠膽夠狠,滴水不漏。該殺的人都殺了,想解決的都解決了,一手操弄偌大事端,再將事端推給死人的那幾方,連擅調州軍這種事都利用了定王一把,周全如圓,天衣無縫。

但不可否認的是,經此一事,女刺史真的在最快時間內,一舉收服了湖州,四月十六這一日流遍湖州大街小巷的血,最終成為刺史大人即將於湖州升起的“文”字大旗上的艷艷的紅,在日後刺史大人執政的時期內,永久飄揚在湖州官員和百姓的腦袋上。

四月十七日的太陽照常升起,整座湖州城卻異常安靜。

文臻照常上班,當她走過刺史官衙的時候,所有的屬官都無聲避到一邊。

有很多官員連夜趕來,在官衙門口求見,文臻一概不見,只召見了湖州府白林。而事後在張鉞遞上朝廷的奏章中,白林也是唯一被濃墨重彩誇獎的本地官員。

當匯報完昨日情形的白林走出刺史府,迎上擠在門口的湖州同僚們那一雙雙羨慕又嫉妒的眼眸時,心中也難免慶幸和後怕。

慶幸昨日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後怕自己也曾有一霎無人知曉的動搖。

湖州商戶也聚集在一起,想要拜會刺史,他們選擇了晚上,但是依舊沒有能得到刺史大人的垂青,同樣,也只有做雜貨生意起家的張家夫人得到了接見,張夫人昂首挺胸出來後,將從不離手的煙杆一折兩段,表示刺史大人說了,福壽膏害人,刺史大人會親自替她調養戒斷,這是刺史大人的愛重,她老婆子萬萬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