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忘恩負義

文臻眉毛一挑。

這丫頭倒烈性,這是知道自己把這少年扔下馬車害他傷重,要來砍自己了?

那少年急忙伸手去抓大丫,卻沒抓得著,急得猛然起身,卻沒站得穩,一個踉蹌栽倒地下,死死咬牙才沒發出慘叫。

大丫嚇得急忙拋掉柴刀,回身去扶起他,兩人語氣急促地又吵了幾句,大丫恨恨一跺腳,忽然又沖回屋子裏,過了一會兒拎出一個包袱,一把架住了少年,便拖著他往外走。

經過柴房時,文臻聽見大丫道:“走!現在就走!留在這裏,等著明兒再被人綁了送去給那個女色鬼老娘們刺史嗎?”

女色鬼老娘們刺史大人隔著窗戶摸摸自己十九歲青春粉嫩的臉。呵呵笑了一下,倒頭就睡,直到被村子裏的喧囂吵醒。

文臻匆匆洗漱了一下,吃了自己的幹糧,打開門一看,好一個雞飛狗跳。

村子裏的空地上已經站了一大排灰衣漢子,看穿著不像官府中人,但是衣服統一制式,大多膀大腰圓,神情猙獰。領頭的一個壯漢,穿一件黑色短打,指揮著灰衣人們踢開各家門戶,呼三喝四地闖了進去。

一個老者陪著黑衣壯漢,點頭哈腰,神情謙恭。

采桑過去打聽了幾句,回來悄聲對文臻道:“小姐,那老頭是本村推選出的鄉佐,那黑衣人是包稅,那些穿灰色衣服的,都是包稅手下的人,今兒是來收春租。”

下鄉收稅需要不少人手,官府人手不足,有些州縣會聘請當地閑散人士代為征稅,稱為包稅,這些人說好聽了是社會閑散人士,不好聽就是地痞混混,用這些人收稅,也有幾分強力索取的意思在裏面,因此時常免不了會出些事兒,文臻之前聽說過有這事,沒想到一到湖州就遇見了。

她聲色不動,點點頭,隨即便聽見了哭嚎聲。一家大門被猛地踢開,一個老婦人被拽了出來摜在地下,一個灰衣人拎著半袋糧食,怒氣騰騰地往地下一扔:“你家便是一個丁女,也該有一百八十升的定量,這半袋子你打發叫花子哪!”

“官爺,沒有哪真的沒有哪!去年歉收,過冬都只是瓜菜代,存糧只剩了這麽些,新糧還沒上,實在沒了啊!”

米袋子沒紮緊,劈頭蓋臉灑了一地和老婦人一身,老婦人顧不得爬起身,抖抖索索在土裏一顆顆地撿,指甲縫裏積滿了烏黑的泥。

金黃的黍米從她灰白的發間瀉落,她急忙脫下褂子接著,裏頭的裏衣破破爛爛,絲瓜瓤子一樣遮不住羞,她卻像根本不覺得。

也沒人能感受到這份羞恥,門被不斷砰砰踢開,哭嚎聲不斷響起,除了寡婦家完成任務之外,大部分人家在這還沒開荒的初春,存糧都不夠交這春租,因此滿村嚎哭,狼奔豕突。

文臻一直靜靜地站在一邊,像一個合格的路人一樣看著,她身邊的采桑咬著嘴唇,好幾次想要沖出去,看看文臻,又停住了腳步。

采桑知道自己主子是個怎樣的人,也被殿下再三告誡過,絕不敢自作主張給她添亂。

只是眼看無數人摔倒塵埃,眼看老者跌落,婦人哭嚎,孩子驚恐,漢子磕頭,滿村子的哀求和哭泣之聲,這出身窮苦的少女也渾身顫抖起來,眼巴巴地盯著文臻。

寒鴉臉色冷漠,低著頭一言不發,忽然轉頭盯著墻角,那裏,冷鶯已經忍不住現身。

文臻還是沒動。

她不是這些未經世事的少女,她是湖州的主宰,她自踏入湖州,面對的便有可能是一個巨大的能量場,每一步都必須思量再三。

忽然一聲尖呼。

一個灰衣人將一家子的米甕給扛了出來,那可能是那家人最後的一點糧食,一個女子張開雙臂跟在米甕身邊跌跌絆絆擋著,一邊追擋一邊哭喊:“官爺!官爺!留下這一點小米吧!我家夫君病在床上半年了,不能斷了糧啊!”

她身後還有人追出來,大喊:“嫂子你別追!別追!你小心你的肚子!”

這聲音熟悉,以至於文臻在四面的喧鬧裏禁不住看了過去,聽出是昨晚她救了的那個少女的聲音,再一看那追米甕的婦人,眼神不禁一凝。

那是個孕婦!

灰衣漢子被那少婦不斷擋路,激得煩躁,抱著米甕便是一個橫掃:“滾!”

文臻:“冷鶯!”

下一瞬冷鶯出現在那灰衣人身前,砰一聲將他踹到了墻上,一手扶住了將要倒下的孕婦。

米甕好準不準地砸到那灰衣人臉上,砸了他一個鼻血長流,他嗷地一聲大叫:“殺人啦!”

這一聲頓時驚動了所有的灰衣人,大家都往那個院子沖去,那個由鄉佐陪著閑談的包稅霍然住了口,也快步走過去,一邊陰森森地道:“喲,小葉村今兒膽兒肥了呀,交不上租就敢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