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何其有幸

千秋谷內的留山土著走得差不多了。

燕綏坐在谷內,正對著大門的地方,他的效率驚人又深知他德行的屬下們,已經光速給他安排好了椅子茶水點心,頭頂上甚至還撐開了他自己的隨身遮陽擋雨的大傘。

潘航和鳳翩翩匆忙來,每次看見他的時候,心中都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傳說中這位和大當家是一對愛侶,按說大當家失蹤,情侶不是應該心急如焚,親身尋找,不顧一切,向天咆哮嗎?

這位雖說來得及時,手段也夠,但是此刻這悠哉悠哉的樣兒——他和大當家該不是和離了吧?

腹誹歸腹誹,可沒人敢當面問一句。

燕綏坐在那裏,明知道大家在想什麽,也沒打算理會。

手裏一大堆紙條,他慢慢從第一張看到最後一張,再從最後一張,看到第一張。

星月微光下,他肌膚呈現一種大理石般的冷白色,卻又微微透明,和整個人錦衣華貴,衣帶當風的瀟灑尊貴氣質,融合成古怪卻又令人心驚的協調感。

腳步聲急促,林飛白帶著一批人匆匆而來,那一隊人,一個比一個高,路過燕綏護衛身邊時,雙方各送了對方一個向青天的白眼。

林飛白一身的外傷內傷,先前文臻失蹤後又到處搜尋,如今一臉的蒼白,師蘭傑跟在他身後,一臉勸說不得的焦灼。

林飛白的半邊臉還腫著,看見燕綏就當沒看見,正要走過去,忽然燕綏將手中紙條一收,擡頭笑道:“小白,你有傷在身,就不要出去了,在這裏陪陪本王吧。”

林飛白就當沒聽見,腳跟一旋,就要換個方向走,燕綏道:“師蘭傑。”

師蘭傑不敢不理他,回頭向燕綏施禮,燕綏道:“攔下林侯。他肋下傷未能好好護理,右手骨折後又動力,骨頭可能錯位了,更重要的是,他內傷不輕,再強自支撐著出門……”他忽然笑笑,“雖然我很樂意他就這麽了結了,畢竟朝廷上下誰不希望林家絕後啊,但是想想你們這十幾條性命也這麽沒了,我的護衛們以後就沒對手了,太寂寞啊。”

師蘭傑沉默了一會兒,一轉身,攔在林飛白面前,林飛白眉頭一挑,手緩緩按上劍柄,但是師蘭傑比他更快,一伸手便將他的佩劍抽出,不等林飛白變色,便將劍雙手奉上,半跪在林飛白面前:“侯爺,您若執意要走,便先殺了我!反正您若有任何不妥,我們也是要在林帥面前自盡的!”

他身後,護衛們齊齊拔劍橫捧,“請林侯賜一死!”

林飛白垂著頭,盯著那雪亮劍身,眼神如冰渣子般砸在劍上和師蘭傑的腦袋上,再霍然回首,狠狠砸在燕綏的臉上。

燕綏看也不看,慢悠悠地擺盤,對稱,更對稱。

片刻後林飛白一腳踢飛那劍,霍然回身,掀袍往燕綏對面座位上一坐。

日語在心中嘖嘖一聲。

林侯的護衛日子還是好過啊。

這一招要是換他們來做,殿下一定會成全他們死的。

“殿下,何必那般冠冕堂皇,危言聳聽?”

燕綏笑笑,眨眨眼,道:“是啊,你真是難得聰明。你骨折沒問題,恢復得不錯,內傷嘛,反正也死不了。”

“……你只是不讓我去尋文臻罷了!你自己去不了,也不讓別人出力是不是?”

燕綏懶洋洋向後一靠,“是啊。我家蛋糕,用得著你麽?”

“殿下,自己的愛侶不知珍惜愛護,到頭來還要怪別人呵護她?有你這樣的男人嗎?”

燕綏笑笑,並無怒意,林飛白轉開頭,不想看他笑意底那種永遠的渺淡的不屑眼神,卻聽他忽然岔開話題問:“林飛白,你可知道以你的質子身份,如何能忽然離開天京,去你父親麾下效力的?”

“總不會是殿下幫忙吧?”

“我幫得了誰,也幫不了你,畢竟結交統兵大將皇子可是死罪呢。倒是我們的周小姐,真是個聰明人,教了她父親和一幫禦史,聯合參你在天京結交豪強和江湖人士,卻又捕風捉影沒有太多證據,讓陛下疑你在京不安分,怕你們父子裏應外合,才最終將你打發去了邊軍。”燕綏鼓鼓掌,“我給她機會接近你,她卻深知你想向外飛,因此不惜忍痛給你制造機會,真是個好姑娘啊。林飛白,這樣的好姑娘你看不見,你可真是瞎。”

林飛白神情震驚。

他月前忽然接到旨意,讓他去邊軍歷練,當時可謂喜從天降。

男兒一心向金甲,誰願意在天京紙醉金迷中消磨時光,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質子的身份,也曾努力過,卻失敗了,從此也不曾去多想自由。

所以他一直也沒想明白陛下怎麽肯放手了,原來源頭在她那裏。

如今才知道,陛下不敢留他在天京,也不敢放他去拱衛天京的京衛和拱衛皇城的三衛,至於各地郡軍,群臣也害怕萬一各地郡尉被林飛白的身份所誘惑,借此和林擎搭上線,那又是災難。左思右想,最後還是姚太尉建議,令林飛白去邊軍,以此為契機,向林擎軍中派出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