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洞房花燭夜(第2/4頁)

更何況,她剛才還看見,易燕然被擡了出來,西川易家的家主,最寵愛易銘的人,已經死了。

她盯著易銘的眼睛。

易銘的眼睛很紅,滿滿血絲,眼底並沒有焦灼恐懼的神情,只滿滿的狠和冷。

她卻從這狠和冷的眼神深處,看出一絲隱約的慟。

這世上最疼愛她的那個人死了。

而她沒有時間悲傷,甚至沒有時間再看一看以後將永遠見不著的那張臉。

厲笑覺得有點不能想象,她自小備受家人寵愛,如果換成她,此刻想必已經站不住。

她忽然想起初見易銘的那日。

也是一個冬日。

那時候她父親還在西川相鄰的隋州任邊軍守將,和易燕然有些私交,帶她去易府玩。

易家有一堆孩子,本支的偏支的遠房的一大堆,但不管身體裏流了多少易家的血,都一概地瞧不起一個五品副將的女兒。

她去的時候那群人男男女女在玩擊梃,這是西川獨有的一種運動,就是將木制的瓶子放在桌子上,瓶子裏裝滿了有顏色的液體,瓶子後是一片撐起的布。眾人用包了軟頭的箭射擊那瓶子,用箭把瓶子撞到布上,誰用箭潑出來的顏色最多,誰就算贏。

年輕人都爭強好勝,大呼小叫,她覺得好玩,也在一邊瞧著,頗覺手癢。

她出身武將世家,家族武風濃厚,她自小混在軍營,拉弓射箭一把好手。

終於有人發現了她,她記得是易家五房的一個庶出小姐,素來眼高於頂的,見她躍躍欲試,便招呼她也去射,本來是想看她笑話,不想她一箭出,瓶子裏的綠色顏料在布上潑出了一大片清嫩之色,將其余的色彩都蓋了。

眾人頓時都下不來台,互相使個眼色,便看似誇獎卻喧喧鬧鬧地,將她簇擁到那桌子前,她渾渾噩噩被擺布著,張開雙臂,兩邊手臂一邊放著三個瓶子,頭頂還頂著一個。

那邊那群易家子弟,嘻嘻哈哈笑著,開始拉弓射箭。

之前他們不管瓶子裏顏料潑出來多少,都能擊到那幕布上,此刻卻忽然似手軟一般,要麽沒射到瓶子而是射到她手臂,疼得她皺眉,要麽就是射翻了瓶子卻不能撞到幕布上,直接翻倒在她手臂上,將她的衣裳染得花花綠綠,最過分的是,將她頭頂上的瓶子打翻,顏料都潑在她臉上,那是一瓶靛藍色的顏料,她看著那難看的顏色,混著淚水從下巴滴落,落在衣服上,手上,她變得像個惡心的怪物,眼淚也因此流得更兇了。

卻忽然身後風聲淩厲。

身後那幅潑滿了淋漓顏料的,五顏六色的巨大幕布,忽然嗤啦一聲四角斷裂,然後被一支箭裹挾著,像一片巨大的彩雲,猛地越過她頭頂,向對面那些大笑的人們罩過去。

她仰頭,只看見一片彩色經緯間漏下五色的陽光,斑斕地照在她眼睫上。

這一切只發生在刹那間,那片彩幕呼嘯而過,瞬間便罩在那些男男女女身上,蓋了個滿頭滿臉,那些人尖叫,掙紮,越掙紮,幕布上濕淋淋的顏料落得越快,等他們終於掙紮而出,渾身也和她一樣,滿是亂七八糟的色彩。

一大群彩色的人,和一個彩色的人面面相覷。

她忽然笑起來,笑得渾身顫抖,指著他們:“該!”

那些人愣了半晌,都開始大罵,有人怒氣沖沖過來,要揍她。

卻有一個人,緩緩走了過來。

像一縷月白色的風掠來,帶著金秋的繁花爛漫芳香葳蕤。

她看著他的眉眼,仰望他在日光下揚起的濃密的長睫,覺得自己看見了這世上,最美麗的少年。

那些咆哮著沖過來的人忽然停住了腳步,像看見了惡魔一般,小步小步地往後退。

那少年卻沒看他們,目光流轉,落在她臉上。

笑一笑,卻不是笑那一臉的花花綠綠,他目光誠摯而溫暖,落進她眼底,她覺得漫天的雲都開成了花的模樣。

他道:“笑笑,別怕。我是易銘。”

只一眼定十載相隨。

……

要怎麽絕情,怎麽斷裂,無論其間飽含多少欺騙,可那十年的追隨是真的,十年的癡戀是真的,十年裏付出的情感,都是真的。

不是給出的一顆糖一塊肉,能重新完整地夾回到自己碗裏。

厲笑眼底忽然便有了淚。

她心裏一千一萬次咆哮,她是女的!是女的!她騙了你們,也騙了我!我要揭穿她!我要讓她去死!去死!去死!賠我這十年的夢和追逐!

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一聲笑。

她笑著,越笑聲音越大,抱住易銘有些僵硬的肩頭,一臉不可思議地偏頭對黑暗中影影綽綽的人群道:“喂,方才哪位在說話?是昨晚睡多了夢還沒醒呢?我夫君是女人?我夫君是女人我怎麽不知道?你們呢,想爭易家的大權呢也不打緊,用什麽理由都行,用這個……”她嗤地一聲搖搖頭,摟緊了易銘的脖子,“別跟他們廢話了,銘哥哥,多謝你來救我,我們……我們進洞房吧……”說著不勝嬌羞地將臉埋在易銘肩上,卻趁著天黑看不見,狠狠一口咬在易銘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