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動心

那狗臉猛地一擡,眼眸中兇光大盛,爪尖摳地,哢嚓一聲腳下青磚碎裂,低低的咆哮從喉間逸出,沉重低啞如猛獸夜哭,忽然整個肩膀往前一聳——

燕綏擡起的手指順勢一彈。

呼地一聲,那狗偌大的身軀竟然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彈生生掀起,半空中掀了個跟鬥,虧得那狗反應快行動輕捷,竟然會半空調整身形,平穩落下,只略有些踉蹌,這狗似乎被激起真怒,還沒站穩就猛地一甩頭,又是肩膀一聳——

燕綏又一彈。

狗再翻一個跟鬥。

狗落地,這回踉蹌更劇烈了一些,這狗也烈性,居然一聲不吭,後腿緊緊抵住地面,肩膀又一聳——

燕綏再一彈。

那狗第三次半空風車轉的時候,文臻已經想捂臉。

這神經病——

砰一聲狗落地,這回已經被逼到墻邊,背後就是院墻,那狗搖了搖頭,似乎也被轉暈了,還下意識往後抵,卻怎麽都無法把腿向後伸,這一急,一躁,挫折和羞辱令它簡直要發狂,竟然猛地一轉頭,向文臻的方向沖了幾步,然後猛一轉身——

文臻心中一跳,這一轉身,明顯是不打算攻擊人的,沖的是墻壁!

這一看驕傲性烈的狗王,竟是受不了這般戲弄,發現自己無法攻擊之後,打算自戕!

閃念只是一瞬間,眼看那狗就要沖過自己身邊,文臻什麽都沒來得及考慮,飛快地掏出一塊東西,往那狗血盆大口裏一塞!

狗一傻。

燕綏眉頭一挑。

文臻一呆——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做,完全是下意識行為,此刻手縮回才知道後怕,那狗的牙鋒利如刀,她縮回的手指險些被擦傷,如果剛才那狗下意識上下牙一合……

文臻打了個寒戰。

燕綏眼神在她手上瞄過,拎起她領口把她往旁邊一墩,“這麽急著給我的狗喂豬蹄,謝了您呐。”

文臻:……

手一翻抓住燕綏的手,在他甩開之前飛快地看了看他掌心。

“好,好手相,地紋清晰,金丘飽滿,人紋深細,智慧紋長短適宜,生命紋……”一邊胡言亂語一邊盯著那狗。

那狗嘴裏猛地被塞了東西,下意識嚼了嚼,又嚼了嚼,似乎嚼出了驚喜,畢竟是狗,也就忘記了要自殺的事情,竟然就那麽站在原地大嚼起來。

文臻頓時放心,果然咱的牛肉幹不是蓋的。

繼續抓回燕綏的手胡扯,“……生命紋眼花繚亂,創作紋四通八達,健康紋疏影橫斜,不測紋俯仰皆是……”

燕綏斜過來的一只眼睛漾著月色涼涼的光,漂亮得像珍藏在水晶樓閣裏的琉璃。

“什麽都好啊什麽都好,我就沒見過這麽好的掌紋,果然是天潢貴胄,龍子鳳孫,不同凡響,只是有一點,好像五行缺了一點……”

“缺德是吧?”燕綏一句話打散了文臻全部的鋪墊,抽回手,掏出一張雪白的絹帕擦手,“剛剛摸過狗嘴的手,居然有臉來摸我。”

“是啊被摸臟了呢,要不要砍了?”文臻笑。

燕綏不理她,盯著狗嘴巴,“你喂它的是什麽?”

“狗糧喲。”

呵呵,這輩子看你還會不會吃牛肉幹。

燕綏的表情看起來很有些一言難盡,大抵已經明白自己問了句蠢話,平白給自己以後的零食單品種增加添加了心理障礙。

那狗吃完牛肉幹,又往她身邊走了幾步,文臻又掏出一塊來喂了,趁它放下心防專心吃肉,蹲下身,隔著籠子,給它搔了搔前肢和下巴連接處的一塊軟肉。

她記得幺雞就最喜歡被人搔那處,每次一搔都身嬌體軟哼唧不絕,做飄飄欲仙狀,可惜太史闌那個性子,絕不會淪為狗奴,做這事最多的就是文臻和君珂。

這只狗一看就和幺雞一個品種,文臻難免有種愛屋及烏的寵愛,不忍見它受挫,也想它甘心認主,搔得十分認真,那狗果然被搔得十分受用,雖然沒有像波戈洛夫斯基同志那樣一搔成水百媚生,但也渾身炸毛都偃旗息鼓,喉間滾滾而過一串咕嚕。

燕綏立在一邊,看著依著巨犬的嬌小的少女,粉撲撲的臉簇著那狗長而柔軟的白毛,毛尖盈盈一點銀藍之色在暗色中幽幽生光,越發映得她眸光流動,而笑意漾然,似水似蜜。

野性與嬌嫩的相協相成似一幀妙畫,因奇異的反差而越發動人。

他有一瞬的出神。

心間似有些微不滿,又似生一股淡淡欣悅,像看見春花開在對岸,風過了落一水芳萍。

隨即他將雙手,懶懶攏入袖中,閑閑靠樹立著,看似沒有關注這邊,眼神底卻漾出一分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這湯圓兒,那芝麻餡裏也摻了葡萄幹兒,一咬蜜甜,偶爾也會硌牙帶著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