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茗娘和阿蒙爹

太子淡聲道:“我乍一看,還以為是習武之家。”

顧錦沅越發納罕了:“習武之家,這個怎麽看?”

太子笑看她,她素日自然是聰穎得很,但是想必自小見慣了的,又是極親近之人,也就習以為常,並不覺得奇怪了。

而他一踏入那院子,見那石墩子便知那是練武之人所用,還有那長弓,並不是尋常老百姓打獵用的,倒像是一把強勁的戰弓,那是需要相當的臂力才能拉動,這一家必然不尋常。

再想起上輩子那個參與了暗算自己的阿蒙,太子不免越發想多了。

阿蒙這一家子,怕是有些不尋常。

當下他看了顧錦沅一樣,也沒多說,只是道:“你剛才過去和阿蒙奶奶說話的,看起來倒是聊了不少?”

顧錦沅聽他提起阿蒙奶奶,便忍不住說多了,說起老人家如何如何,吃到那豐益樓的點心多喜歡,又說還問起許多宮裏頭的事。

她望著窗外隱約暗下來的天,笑嘆了聲:“剛才我們走的還是,她還趴在窗戶那裏看我們呢。”

太子微挑眉:“是嗎,那看來你們倒是親近得很,聽起來她有些年紀了?”

顧錦沅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多少年紀,當時她其實不住在這裏,也不是阿蒙的奶奶,她住在那邊的沙峪口,當時阿蒙爹打獵不小心摔傷了,是奶奶救了她,後來阿蒙爹就知恩圖報,把她接過來,當親娘一樣伺候著了。”

太子聽著,若有所思,卻是沒說什麽。

到了第二日,太子親自陪著顧錦沅前去墳地,那墳地是在小鎮之外約莫三十余裏,距離沙峪口已經很近了,一行人等出去沒多久,便覺黃沙漫天,幾乎不能前行。

周圍侍衛連忙擺開陣勢將太子和顧錦沅護在中間,而太子伸出袖子護住了顧錦沅,自己卻弄了滿臉沙。

待到這陣黃沙過去了,顧錦沅看著太子那張灰撲撲的臉,忍不住想笑,一邊笑著一邊幫他把臉上的沙拂幹凈了。

“我早就習慣了,反而是你,弄得如此狼狽。”

“也沒什麽。”

太子倒是不以為意,繼續陪著顧錦沅往前,一直到了日頭快正中的時候,才到了那墳頭。

此時雖然過了年,卻依然是寒冬之時,殘雪覆著枯草,寒風凜冽吹過,伴著些許黃沙迷人眼,端得是淒清荒涼,而在那荒寂之處,幾處孤零零的墳頭就那麽立著。

墳頭之旁,一枝枯樹在風中搖擺,枯樹上有老鴰呱呱呱地叫,那聲音淒冷瘆人,更添幾分荒涼滋味。

太子陪著顧錦沅拜了幾拜,燒了紙,等到算好的良辰時候,便開始動土了。

這個時候,嗩呐,鈸聲,鑼聲等響起來,或悠揚或哀傷或喧囂的聲音一下子驚動了這蕭瑟的冬日,也驚飛了枯枝上氣息的老鴰,隨著那老鴰“呱”的一聲展翅飛走,這墳前也熱鬧起來。

顧錦沅是一直跪在枯樹旁的,就那麽看著幾個孤墳被挖開,一時又有請來的僧人開始念經超度,太子親自命人將屍骨撿起來,裝殮在早已準備好的棺木中。

到了天晃黑時候,顧錦沅的外祖母、母親以及兩位舅舅的棺木都已經裝殮好了,先行運到了附近的義莊安置下來,待到顧錦沅啟程的時候則陪著一起回去燕京城。

忙完這些,顧錦沅也有些累了。

她知道,外祖母母親還有舅舅他們是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了這一日,若是他們或者,想必是喜極而泣,不過顧錦沅卻沒有什麽哭的意思了。

人都走了,她便是再哭,他們也看不到了。

便是看到,也白白心疼而已。

只要最後的結果是好的就行了,在天有靈,他們可以看到陸家終於沉冤昭雪,曾經那條自燕京城到隴西的艱難屈辱的路,他們又可以走回去了。

一來一回,這是一個家族的覆滅,是許多人的辛酸和煎熬。

天晃黑時候,太子陪著顧錦沅回去了老宅,顧錦沅身上有些累了,一種虛脫到無力的感覺傳來,她覺得自己仿佛走了很多很多路,累得兩腿發酥。

太子便陪著她用了膳,又讓底下人燒了熱水陪著她洗了澡。

其實太子倒是沒有雲雨的意思,畢竟今日是去起墳,總是想著避諱一些,可誰知道顧錦沅卻自己纏上來,抱著他的腰主動親他。

他哪裏經得起這個,自是遂她心願,好一番疼愛。

多少年的老炕頭倒是結實得很,糾纏間從這邊炕頭滾到了那邊炕頭,甚至他讓她斜趴在炕頭,他站在炕下面用力。

末了,氣息未平間,顧錦沅從旁邊的炕寢中摸到了一個陶塤,此時雙眸迷離的她,便將那陶塤放到了唇邊吹起來。

月朗星稀,孤院寒舍,多少年的老炕頭上,她靠著尊貴俊美的男子,吹著這陶塤。

太子什麽都沒說,就那麽安靜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