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退婚

田秉或許以後都不能做父親了。

田幼薇不敢去看廖姝的表情,也不敢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田父和謝氏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一家人全都冷靜地保持著靜默。

然而這種靜默,恰恰體現了無聲的悲涼。

田秉在屋裏坐了一天一夜沒合眼,第二天早上走出房間,找到田父和謝氏的第一句就是:“我要退婚。”

田父的病情又加重了幾分,聽到這句話也沒表示驚訝,紅著眼睛沉默片刻,啞著嗓子道:“想退就退吧,你出了那麽大的事,阿姝重情重義不懼生死去救你回來,咱不能害了她。”

田秉並不能聽到田父在說什麽,但他知道田父這是同意了,便道:“爹不能動,還請娘和我去廖家走這一趟。”

謝氏捂著嘴背過身去哭,多好的孩子,重情重義,忠厚孝順,溫和好脾氣,怎麽就這樣坎坷?

田秉紅著眼睛扯出一個笑:“別哭了,我一樣孝順你們,阿薇和阿璟成親生了孩子,也是咱們家的骨肉。”

他怕自己流出淚來,轉過身踉蹌著大步離開。

田幼薇站在不遠處看著,捂著嘴淚流滿面,她可憐的二哥。

邵璟輕嘆:“太醫下的診斷未必準確,我已著人四處打探,總能找到更好的大夫。”

田幼薇又燃起幾分希望,雖然知道這份希望很渺茫。

第二天,謝氏和田秉一起去了廖家,田幼薇本想陪同,卻被拒絕了——田秉不願意有別人在場。

他們並沒有在廖家久留,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了家。

到家以後田秉就把自己關進屋裏,誰也不理。

謝氏紅著眼睛說了經過:“廖姝和廖先生都不同意,說是婚期可以推遲,但不肯退婚。”

家裏的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邵璟有條不紊地忙著,先把之前村人送來的銀錢還清,又往明州跑了一趟,把余下的五萬兩現銀緊著緊要的還了,余下的則各有商量,或延長期限,或增加利息。

少不得有各種各樣的人過來打聽田秉的身體情況,又問什麽時候才繼續舉辦婚禮。

田幼薇一概以田秉需要靜養為由敷衍過去,然而余姚就這麽大點地方,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戚上門來探望田秉,總不能拒之門外。

然而每經歷一次這樣的探望,對田秉都是一種傷害。

田幼薇眼看著他越來越孤僻,一天兩天可以不說一句話,不由十分擔心,便和家裏商量著,是不是讓田秉去京城居住,一是方便求醫,二也避開這些人。

京城那邊親友少,沒人會去打擾田秉,他愛看書也好,想出去閑逛也好,都很方便。

田父和謝氏都覺得這是好辦法,就把田秉找去說了家裏的安排。

寫滿字的紙放在田秉面前,他面無表情地看完,說道:“我不去京城,我去明州。”

田幼薇瞬間明了。

田家在京城的房子是廖先生住著的,廖先生已經是普安王府的屬官,這次是請假回來籌辦兒女婚事的,雖說小羊給了特許,卻也不能久留。

廖姝必然跟著廖先生走,田秉若去京城,大家就會很尷尬。

住一起,田秉不願意,那麽廖先生父女就會選擇搬出去住,把房子留給他。

然而這又不是田秉的初衷,他只想躲開廖姝,並不想讓她過得艱難。

“也行。咱們家在明州的鋪子生意也很好,二哥正好去看看。那個陳掌櫃花樣心思都極多,得不時敲打敲打才行。”

田幼薇寫了這一段話,推到田秉面前。

總要找點事來做,太閑,該有不該有的心思都會生出來,那不是好事。

田秉點點頭,朝她露出了傷重之後的第一個笑容。

田秉說走就走,當天就讓阿鬥給他收拾了行囊,要連夜離開。

田幼薇和邵璟送他到碼頭,田秉跳上船去,叫他們:“回去吧,可以準備成親了,別有那些迂腐的念頭,什麽長幼有序,想著我沒成親,你們就不成親,那是傻。好了,回去吧。”

田秉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命令船夫:“走!”

“二哥,保重!”田幼薇知道他聽不見,仍然用力喊了這一聲,喊完之後淚流滿面。

邵璟將她摟入懷中,哄孩子似地輕輕拍著她的背脊。

“我們已經那麽努力了,為什麽還會這樣?”田幼薇泣不成聲,這些天來積壓的眼淚和情緒盡數爆發。

邵璟抱緊她,將下頜擱在她頭頂輕聲道:“無論如何,我們都還活著。”

田幼薇盡情地哭了一場,哭完之後嗓子都啞了,邵璟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回走。

“那是誰?”喜眉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一動不動的,仿若入定的老鸛。

如意跑過去,喊道:“是廖姑娘!”

廖姝站在黑暗裏,目光一直看著湖面,今夜無月,田秉船頭掛著的那一盞燈籠已經渺小得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