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葉玉醒來的時候,季睿還睡著,他的身體蜷縮著,大概是連續幾日都沒有好好睡過,他難得睡得有些沉,臉上卻一直皺著眉顯得惶恐不安。

惶恐不安……葉玉自己都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把這個詞用在這個人的身上。

她看了看季睿死死拽著自己的衣角,小心地嘗試著去松開。季睿沒有醒,手卻下意識地又用了些力。

葉玉停下了動作,想了想便脫去了那件衣衫,起身重新找了件衣服穿上。

最寒冷的冬天已經過去了,這些日子都已經沒下過雪了,地上的積雪也在慢慢融化。葉玉心想她人生的最後一場雪,大概已經落幕了。

院子裏開著一樹梅花,雪融化成小水珠掛在上面,讓本該淡雅的梅花透著幾分嬌艷欲滴的嫵媚。

葉玉伸手彈了一下,水滴立刻抖落到了她的手上。

不久之前,她還是想著離開的,離開這個地獄,給妙晴尋一處好歸宿。

可是昨天的季睿,讓她心裏所有的不甘、怨恨再次湧了上來。

她想起季睿說愛她時的表情,手上忍不住用力了些,碾碎了花瓣。

看不到他的痛苦,自己怎麽能甘心就這麽離開呢?

季睿做了一個夢,他居然夢到已經去世多年的葉晨,兩人相視而望,葉晨的臉上卻一片平靜。

“嶽父大人,”季睿叫了一聲,“你是來怪我的嗎?怪我沒有善待你的寶貝女兒。”

他想起葉晨臨死之前,像一頭猛獅一般揪著自己的衣領:“季睿,我要你發誓,發誓不會為難葉玉,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然而這麽多年了,葉晨還是第一次如冤鬼一般出現在他的夢裏。

說冤鬼也不恰當,對面的葉晨一臉平靜,季睿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他的目光,看得好像不是自己。

像是一盆涼水潑了下來,季睿的心霎那間仿若置身冰窖。他僵硬地轉過身,果然看到了自己身後竟然站著葉玉。

葉玉看著葉晨,眼裏的淚水一滴滴落下,她越哭越兇,仿佛要把這麽多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季睿的心疼得揪在了一起。

“別哭了,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不會再讓你受委屈的。”季睿一邊說著,一邊想擡手替她把眼淚擦去,卻發現自己竟然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葉玉就像是沒看到季睿一般,哭到最後最後對著葉晨哽咽地叫了一聲:“爹。”

葉晨臉上的平靜終於一點點被打破,無奈又心疼地嘆了口氣,對她招招手:“玉兒,過來爹這邊。”

忐忑地站在原地的葉玉得了允許,就像是受了委屈後終於找到了撐腰的人一般,毫不猶豫地向他擡腳走去。

季睿急了,他想拉住經過自己身邊的女人,卻發現渾身無法動彈。

“葉玉,葉玉別過去,回來!”他叫得一聲比一聲急切,葉玉卻頭也未回。

“嶽父大人,”季睿又看向了葉晨,“你看清楚,那是你的女兒,求求你,不要把她帶走!”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帶著哭腔了,“求你了!葉玉!”

葉晨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拉過向他奔來的葉玉。

“傻丫頭,爹來接你了。”

葉玉含著淚向他點頭。

季睿還在拼命地叫著,那兩人走向黑暗的背影卻漸漸消失,無邊的恐懼壓著他,讓他從夢中猛然驚醒的時候,手還是抖著的,原來只是一場夢。

“葉玉!”他下意識地要去尋找那個能讓自己安心的存在,身邊空下來的位置讓他一瞬間停止了呼吸,身體還沉浸在噩夢的恐懼中,他看著手中抓著的衣衫半天都回不了神。

葉玉聽到動靜回過頭時,看到的便是只著中衣立於門口的季睿,他甚至沒來得及穿鞋,就這麽光腳來了戶外,未梳洗的頭發還淩亂著,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不復平日裏的冷靜從容。

“你怎麽……怎麽醒了也不叫我。”季睿半天才艱澀地出聲。

葉玉轉回頭繼續看著那樹梅花沒有作聲,她感覺到那個人往這邊走了過來,沒穿鞋的腳踩在松軟的雪地上,連聲音都沒有。

下一刻,葉玉被握住了手腕,那是她脈搏的位置。

虛弱的脈搏節律從手上傳來,季睿握著她的手,像是失去支撐一般跪倒在她腳下,身邊冰冷的女人和那個夢境不斷地摧殘著他的理智,他用手捂住了臉,有淚水從指縫間流出:“葉玉,我該怎麽辦?我要怎麽辦?”

他一直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救活葉玉,可是如果她真的離開了怎麽辦?

季睿被絕望壓得喘不過氣。

葉玉低頭看了他一眼,男人越是狼狽,她的心裏才越是暢快。

季睿藏得太好了,讓她這麽多年從來未曾察覺這個人的一絲情意,如若不然,她怎麽會讓這個人舒心地過到現在。

“季睿。”葉玉開口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