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這個翠錦閣,雖名為翠錦,實際它點不翠,也不錦。

廢太子如今正是輿論心,皇帝要淡化,要盡可能減低影響,自然將蕭遇遷往偏僻處的。

蕭遇成年皇子又拖家帶口,不能往內廷裏去,只能在外朝與內宮交界的位置找地方。

這片,久不住人,少有翻修,院落房舍再怎麽整理,都揮之不去種陳舊塵腐的氣息。

與東宮相比,無異於天地。

落在被迫遷宮的蕭遇眼裏,更是紮眼紮心,肺腑猶如火燒。

“滾!都給孤滾!!”

他非太子,已不能自稱孤,可這當口,誰敢上來提醒他?

不管新人舊人,太監宮人連爬帶滾退了出去。

蕭遇舉起酒壺,直接往嘴裏澆,澆了口臉,前襟濕透,驀往地上摜,“砰”聲重響,酒液潑灑,碎瓷飛濺!!

“啊啊啊啊啊!!!”

天光從大敞的半舊朱門投了進來,跟前這個仙桌都不是新的,十二監送了個匆忙翻新的過來充數,桌子腳沒上漆,點點斑駁在天光格外明顯。

蕭遇恨極了,站起狠狠地踹著桌腿,猛翻,“轟隆”聲,直接把整個仙桌都推翻了。

他重重喘息著,視線內,卻出現個人的影子。

有人站在門檻外。

“滾!孤讓你們滾聽沒聽見?!”

暴怒側頭,愣,蕭遇更怒了,“是你?!”

紫金冠束發,赤紅滾黑邊的親王蟒袍,面白如玉,鳳目微挑,不是蕭逸還有誰?

蕭遇大恨:“你還敢來?!”

他猛撲上去,撕打猛踹。

蕭逸不動,身後跟著的兩個太監步上前,個子小,力氣卻極大,很有技巧往穴道掐,蕭遇半邊身體登時又麻又軟,被按在凳子上坐下。

“我怎麽不敢來?”

蕭逸擡腳,邁進了門檻,他居高臨下,盡情欣賞蕭遇的狼狽落魄姿態。

隨意揮揮手,兩個太監無聲退了出去,把門掩上。

蕭遇時動彈不得,赤紅眼睛死死盯著面前姿態從容的蕭逸,從牙縫裏擠出:“你很暢快?”

這不是疑問句,這是肯定句。

蕭逸也給了他個很肯定的答復。

“對!是挺暢快的。”

怎麽可能不暢快呢?

身心舒暢,積在胸臆間快二十年的那口惡氣,如今終於是舒出去半了。

他甚至感覺,這幾天這帶著水汽的風都是清新的,不再潮漉漉的讓人厭煩。

蕭遇恨極,身上麻軟退了些,他霍地站起,呼拳重重砸向蕭逸那張臉。

“啪”聲肉擊脆響。

蕭逸擡手,將他那拳接住了,握緊扭旋,重重推,“哐當”聲巨響,蕭遇咋翻高幾花瓶整個人砸在地上。

這下摔得重了,他下子爬不起來,他顧不上疼,霍地驚怒轉頭看蕭逸。

蕭逸居然不是個弱書生,他身手算不上好,但比起蕭遇還是綽綽有余的,且很有技巧,制住他完全沒有問題。

蕭遇下子動都動不得。

蕭逸撣了撣衣袖,踱步上前,他居高臨下盯著蕭遇,目露譏諷:“就你?”

“不成,武不就,若非占個嫡長,你憑什麽做太子?!”

不過因為幸運,占了名分罷了。

然而,偏偏這名分,就是個最厲害制高點!

蕭逸想起什麽,目光陡然冰冷,他問蕭遇:“想知道朱皇後現今如何嗎?”

蕭遇如今是半軟禁狀態,不能出門,也不知外面的事。

他呼吸重。

蕭逸告訴他:“朱皇後受不得刺激,發了癔症,如今被聖諭閉宮養病。”

若非因為皇帝後宮特殊,沒有繼後人選,照朱皇後那個癲狂程度,廢後也不是不可能。

朱皇後以前也被罰閉宮過,可有太子兒子閉宮,和沒太子兒子閉宮,待遇必然是天壤之別。

蕭逸笑了笑:“你放心,我會設法好好照顧她的。”

面上是笑著的,但語意森然。

蕭遇既怒且恨,嘶聲怒罵,蕭逸概微笑,冷冷看著他,仿佛蔑視螞蟻般的眼神,恨得蕭遇心燒肺葉灼,怒罵通,他恨聲質問:“為什麽?”

蕭逸笑了:“為什麽?你還有臉問為什麽?”

蕭遇怒恨還真臉茫然。

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忽想起宮個隱晦的傳言,他瞳仁登時縮,驀擡頭看蕭逸:“……你,你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

重重喘息,這些日子,他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剛才蕭遇的瞬悟駭,蕭逸盡收眼底。

明白了嗎?

明白就好。

蕭逸看向半敞的窗扉,淅瀝瀝的細雨,正滴滴答答打在庭院的矮樹的葉片上,與如同他母妃薨逝當日般無二。

快二十年了,沉甸甸壓在心坎,心潮起伏,他不吐不快。

蕭遇神色變得陰冷,絲溫潤都不見,眉目冷冰。

他看向蕭遇,“我給你講個故事。”

“我的母妃。”

“你知道她嗎?”

“她三歲會,五歲能詩,天資聰穎,我外祖愛若珍寶,視之為掌珠,但很可惜,她身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