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到了重華宮。

裴月明想寫信,但提筆幾次沒寫成,不知怎麽寫寫什麽,最後還是把筆放下了。

她嘆了口氣。

算了,讓王鑒轉述吧。

夕陽漸沉,殘紅滿天,夏天日長,天黑了似沒多了又重新亮了起來。

驕陽愈炙,火辣辣地烤得地面仿佛要冒煙,屋外知了拼了命地嘶鳴,人熱得心浮氣躁,終於場瓢潑大雨傾斜下來。

從午夜直下到黎明,整個京城都澆得透透的。

吸飽了水分的花墻綠葉舒展,帶濕潤的細細垂柳在眼前隨風輕輕搖晃,水珠不時三兩抖散灑下。

裴月明伸手撥開它,避開甬道的小水窪,緩步出了正院往攏翠軒回去。

最近請安越來越煩人。從前含蓄逢迎盧夫人母女番就好了,她擅長這個十分輕松。可惜近來兩房明爭暗鬥越來越厲害了,她不但得提醒薛瑩勿踩梅姨娘挖的坑,另外還得幫著懟薛苓,瑣碎又冗長。

煩人得很。

好不容易脫身回了攏翠軒,主仆齊齊動手把門窗都開了透透氣,桃紅剛下去捧茶,卻很快回來,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主子,三殿下在城東宅子。”

裴月明詫:“什麽?”

這城東宅子,說的就是第次和蕭遲約見的小四合院,他怎麽突然過去了,她忙問:“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

不想桃紅卻搖了搖頭:“沒事。”

蕭遲像上次樣私下去的,去了卻沒通知裴月明,他也沒做什麽,只靜靜坐著,坐大半個上午。

自那次後,裴月明就在小四合院裏留了個家人,打掃兼看守宅子,以防什麽突發變故需要聯系的,也有個地方。

蕭遲突然來了,言不發,雖王鑒說無事讓不許聲張,這家人的主子卻是裴月明,他擔心,還是趕緊悄悄送了消息過來。

裴月明吩咐賞了家人。

下午,她找個借口出門趟。

……

蕭遲也不知要去哪裏,想找地方安靜下,卻不想在外面,在外面可能會碰上認識的人;他也不想去自己的私宅莊園,這些都是皇帝賞賜給他的,裏面有還隨產業起賜下的人。

他都不想去。

不想這些人看見他,更不想皇帝知道他做了什麽。

撇開隨衛,打馬在街上漫無目的走著時,他忽然想起裴月明的這個小宅子,於是他就來了。

他沒有在意半舊的桌榻,也沒留心上面是否還有灰塵,靜靜斜靠在窗畔的短榻上坐著。

陽光從大敞的檻窗投進來,光影的浮塵五彩斑斕,他坐在光斑後的陰影處,五彩陽光明明距離他很近,卻偏偏半點也碰觸不到,明暗,涇渭分明。

浮光暗影,他微微垂目出神,眉骨和鼻梁在陰影勾勒出深邃的線條,讓他輪廓看著有些瘦削,晃眼間往日那種矜傲不馴淡了些,神色似幾分消沉。

裴月明腳踏進時,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腳下停住。

她嘆息。

其實,蕭遲雖脾氣差,有時拽拽得能氣死個人,但有說,他是個不壞的人。

真的。

直以來,他給裴月明找的都是小麻煩,什麽茶漬新衣啊,把薛苓坑下水啊,進宮啊之類的,氣人得很這不假,但其實這些都是裴月明能力範圍內,她可以解決。

不然,他這脾性把她坑出府有多難?她又能有什麽法子?

開始她就是擔心這個求過他,他當時答應雖勉強,但做還是做了。

他很守承諾。

單這點,裴月明就沒真討厭他。

這人人品還是可以了。

唉。

腳步聲讓蕭遲回神,眉目間那幾分消沉就斂起,瞬仿佛錯覺。被打攪蕭遲不悅,正要呵斥王鑒,擡頭看是裴月明,他皺了皺眉:“你來幹什麽?”

裴月明沒好氣,還問她來幹什麽,這是她的宅子好不好?

不過她沒生氣,在炕幾另側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也給他倒了杯,推過去。

來是想道個歉。

她無意刺探人家的隱私,但再不得已,她還是知道了,裴月明覺得自己該道個歉。

她誠懇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蕭遲瞥了她眼,哼了聲。

裴月明沒好氣,還是這討厭的狗脾氣。

不過算了,她不和他計較了。

蕭遲沒吭聲,不過也沒駁斥,算是原諒她了。

他望著窗外,藍色空曠的天,逼狹的小小院子,被暴雨澆過又重新被烈日炙烤的小樹正垂頭耷腦,地面上零星枯枝殘花。

裴月明沒有久留,蕭遲並不需要人。

她只道:“這院子是我私下置辦的,沒其他人知。”你隨時來也無妨。

裴月明起身離開,臨行前她吩咐守宅家人照料蕭遲行吃睡,就走了。

出了宅子,陽光正炙。

大雨過後太陽重新露頭,溫度迅速攀升,午後的艷陽又炙又曬,屋檐街面那點子水分早就被烤幹了,太陽照白晃晃的刺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