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是物已非(4)

山詣青常住的公寓離南城大學近,而離南城醫院卻有些遠,開車差不多要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到家時,已經過了中午十一點。

從早晨遇見應如是母女開始,他心臟就始終扭絞著,甚至連帶著腦袋也是。

要不是從小到大自制力過人,他完全不清楚自己會做出來點什麽,不能思考,沒法思考,應對一切,似乎全憑本能。

花灑下來的水甚至是燙的,可熱水流過的臂膀、胸腹肌肉卻仍是緊緊繃著,沒有絲毫松懈。

悔意和心痛像滅頂的海嘯一樣,幾乎要溺斃了他。

是誰說過洗個熱水澡可以讓人放松下來的?

扯淡。

山詣青從浴室出來,完全沒注意到趴在浴室門口,從他回家就被無視到現在的大金毛用多哀怨的眼神瞧著他,到廚房冰箱裏翻出來僅剩的半袋速凍水餃下到煮沸的鍋裏,只是一不留神,搞了一鍋“餛飩湯”出來,他瞅著那鍋毫無美感和食欲的東西,揉了揉太陽穴,端著到衛生間奉獻給了馬桶。

其實他很想直接躺到床上去睡覺,可隱隱作痛的胃,並不允許他如此放肆,況且晚上他還有兩台手術要做,任性不得。

無法,他翻箱倒櫃,終於在櫥櫃裏找到一盒沖泡餅幹,估摸著應該是前段時間他出差,柳錦瑟過來借宿時留下的,他看了眼日期,還好……只過期了一個星期。

山詣青抱著聊勝於無的心態,燒了壺熱水倒了些有像星星有像月亮似的奇形怪狀的餅幹食不知味的沖著吃了。

只是在後來洗碗無意看到包裝盒上的“建議3-6歲兒童食用”時,太陽穴狠狠跳了兩下。

“……”

柳錦瑟這家夥,多大的人了居然還買這種3-6歲的兒童食品吃。

3-6歲,3-6歲,3——

山詣青往臥室走的腳,忽然頓住。

他想起來填著應棉朵名字的住院單上,年齡是…3歲!

如果——

如果加上懷孕的時間,那應如是懷她豈不就是四年前?

假如——他只是假如一下。

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就意味著——

應棉朵有可能…有可能是…

想到這裏,山詣青的腦袋裏倏然像是有數千只夏蟬在嘶嘶鳴叫一樣,雙腿頓時有點發軟,連帶著額上和後背都沁出了薄薄一層汗,他右手往一旁虛虛抓扶了兩下,才勉強握住旁邊的邊角櫃撐住自己。

本來跟在他身後想繼續刷存在感的大金毛被他這一趔趄嚇一跳,狗脖子往後一縮,惜命的躲回自己的狗窩舔著自動喂食機吃自己的狗糧去了。

山詣青緊扣著櫃沿的指節骨泛了白,他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否認,他很失落。

因為從今天應如是見到自己之後的反應來看,她對四年前的那一夜似乎是真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他料想過這個結果,但事實沒有這麽擺在自己眼前之前,總歸還是會有所希冀。

既如此,那又有多少可能,她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會在那一夜過後,選擇生下一個幾乎和“陌生人”沒什麽差別的人的孩子?

更何況,他記得那晚他確確實實做了雙重保護,除非——除非酒店提供的東西本身有問題,否則,斷不會生出什麽意外。

可就在當下,此時此刻,山詣青又忍不住懷著些冀望的想著,世界上七十多億人口,他又如何想過,自己真的會在長灘島見到失聯十年之久的她?

所以說,這世上的一切也沒有什麽會是絕對的。

而且,山詣青想到很重要的一點,應棉朵姓應,她是跟了應如是的姓,更何況,小姑娘的長相,明顯就是亞洲人的長相。

可心思一轉,也不是沒有可能,應如是在那一夜之後回到紐約,就遇見了一個和她情投意合的外國人,兩人閃電結婚,然後有了應棉朵?那如果這樣的話,她的中文名字,也只能是跟著應如是姓應了。

再退一萬步說,如果對方是華人又剛好姓應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

可惜的是,山詣青沒讓腦袋裏這個小人兒有更多囂張的機會,就不由分說的把它塞了回去。

已經將近三十個小時沒合眼的山詣青,可能是昏了頭吧,因為這個沒有多少可能的荒唐念頭,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叫做“僥幸”的東西盈盈繞繞在心頭,居高不下。

因為,如果這個近似於荒誕的想法是真的,那就代表著他最最在意的一件事,也是真的。

——

現下這個時候,她是單身的。

*

應如是再在病房裏看到山詣青是下午應棉朵從昏睡中醒來沒多久,她剛把慕言蹊特意回慕宅讓家裏阿姨熬的蔬菜粥盛了一些到碗裏,準備喂給她。

聽到敲門示意聲看到進來的山詣青,她還有點驚訝:“山醫生不是下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