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眼淚無窮無盡,每一顆都是折磨

臯都是天原國的京城,覃川還小的時候,對天原國的了解僅限於書本,這是西北一個強大的國家,傳說皇族具有妖魔的血統,個個驍勇善戰,嗜血狂暴。

二十五年前,天原皇後誕下第一位皇子,其時天現異象,皇城臯都外下了十寸黑雨,人人自危。皇帝以為是兇兆,便請國師開壇洞察天機,誰知結果出人意料。國師稟明:此子生就鬼神避讓的無雙命格,妖血濃厚,將來血戰天下,一統中原,乃是大大的吉兆。

皇帝自然半信半疑,此後一連十天,天天異象,每日正午與午夜,都有大批聞所未聞的妖魔降下,匍匐在皇子寢宮外,不傷人、不叫嚷,實為百年難遇的奇觀。皇帝順應百官請求,於滿月冊封其為太子,大赦天下。

當年大燕皇城被破,便是這位太子爺領兵的。那食人妖魔肆虐狂暴,唯獨在他手下溫順得如同綿羊。二哥在皇城留守到最後,為了護住城門,與他鬥了半日,最終氣力不繼,死在他的長刀之下。

太子殺人如麻,無論老幼,聲稱只兩種人不殺,一是年輕美貌的女子,一是不男不女的太監。前者不忍殺,後者不屑殺,故而放火燒了大燕皇宮,把個想拿大燕皇族的腦袋去邀功的左相氣個半死。

近幾年天原國四處討伐,國庫難免空虛,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太子常年征戰,對京城裏平淡無聊的日子甚不耐煩,太子府裏眾多嬌妻美妾又成日忙著爭風吃醋,鬧得他好不郁悶,索性在郊外建個秘密別院,整日流連酒坊青樓,困倦了便回別院休憩。

他不知立了多少奇功,身後又有國師全心全意幫他說話,連皇帝也只能睜一只眼閉只一眼,雖然忌憚,卻毫無辦法。

覃川遇到太子的時候,他正在酒坊二樓臨窗大口吞酒,身旁足有三四個美嬌娘笑吟吟地服侍,三丈以內無人敢靠近。就算酒坊裏的人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但此人生得極高大壯實,滿臉兇煞陰冷,腰間長刀比尋常人的大腿還要長,敢靠近才有鬼。

覃川撿了個不遠不近的位子,點了兩壇酒,一為百花香,一為神仙醉。兩種酒都很常見,但很少有人知道,兩種酒按一比三的分量兌在一處,卻是香醇濃厚之極。她兌了一壺,把蓋子一開,霎時間整個二樓都籠罩在醉人的酒香中,不時有人探頭張望,痛罵夥計有好酒不送來。

太子已微醺,突然嗅到奇香,不由饞蟲大動。擡頭一看,只見不遠處坐著個少女,一身素白長衫,烏發如雲,袖子下露出一截豐盈皓腕,比衣裳還要白上兩分。他扭頭再看看身邊的美女,個個都成了庸脂俗粉,當即便一把推開了。

“姑娘有好酒,何不請我飲一杯?”靴聲橐橐,下一刻他便已坐在覃川對面,目光張狂裏帶著含蓄,打量她春花般的臉龐。

覃川按住酒壺,微微一笑:“公子,我在等人。”

太子從她手裏搶過酒壺,嗅一下,當即仰首一口喝幹,贊嘆:“好酒!好美!”說罷從懷裏取出一顆明珠,道,“姑娘,這顆明珠換你兩壇酒,可好?”

她薄有嗔意,淡道:“不過是尋常的百花香與神仙醉,不值公子一擲千金。公子若是喜歡,兩壇酒都拿去便是。何況,已婚婦人,姑娘二字還請公子莫要再提。”

她又按一比三的分量兌了一壇新酒,推到他面前。太子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纖細精巧的動作,她年紀不大,卻已做了婦人裝扮,黑絲般的長發盡數綰上去,露出細膩的後頸,還有幾根少女柔軟的絨毛在日光下泛著金色,比面前的美酒還要誘人千萬倍。

他突然說:“我看夫人有些眼熟,以前可是見過?”

又來了,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喜歡用這種蹩腳的借口搭訕?覃川想不到堂堂天原太子也沒什麽新花樣,一時又好氣又好笑:“我極少出家門,公子這樣的英雄人物更是第一次見。”

她幾次三番暗示他自己在等人,太子硬是冒充睜眼瞎,賴著死活不走。眼看日暮西山,覃川忽然長嘆一聲,望著窗外雙眼發紅,低聲道:“這麽遲了,他只怕是不會來了……”

太子明知故問:“夫人是在等人?”

覃川搖頭不答,不著痕跡地擦掉眼淚,起身道:“我要回去了,今日與公子相談甚歡,心中很是喜悅。告辭。”

說罷款款下樓,只留一絲余香。太子哪裏肯放,緊緊跟在後面,扶劍笑道:“天色已晚,夫人一個人趕路只怕有危險,不如讓我送你一程。”

覃川只是搖頭嘆息,推辭了好幾遍,見他十分堅持,便含羞帶怯地答應了。太子牽了自己的坐騎,扶她上馬,自己則牽了韁繩在下面引路。行了不到一個時辰,卻已經出了皇城,周圍盡是荒郊野嶺。

太子奇道:“夫人夫家竟不在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