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⑤章

秦放目送著孔菁華母女走遠,又轉頭看兀自作忙亂狀翻檢東西的易如:“已經走了。”

易如慢慢停下來,但似乎還不能從剛剛的情緒中恢復,整個人僵著舒緩不了。

“那就是你媽媽?”

易如沒吭聲,眼前卻漸漸起了霧,秦放心裏輕輕嘆了口氣,抽了張紙巾給她:“之前你情況不穩定,不見她也在情理之中。現在你恢復的很好了,為什麽還不見?”

易如冷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管這叫恢復的很好?”

“砍掉的手腳,打翻的牛奶,潑出去的水,永遠回不到過去的樣子。你一定要和過去比,永遠也不能滿意。但是如果連最壞的現在都能接受,以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易如一字一句,都像是從齒縫裏迸出來的:“如果我不接受呢?”

秦放聳聳肩,很是不以為意地笑笑:“那隨便你,疼的又不是我。”

易如看了他一眼,心裏隱隱有些失望,秦放說的當然有道理,但是內心裏,她期待一種更溫和的方式,他說話一定要這麽沖嗎?溫柔的勸慰能有多難?他對那個稀疏平常的顏福瑞,都要比對她好的多了。

她試探性地問:“那你呢,你接受了?”

她知道秦放曾經有過兩任女朋友,清明時,她跟著他去祭拜過,一個叫陳宛,一個叫安蔓,兩人葬在一個墓園——她跟在秦放身邊也有近兩年,從沒有見他對女子示好或者接受異性主動拋來的邀約,和她相處時,也始終疏離,所以她忍不住去想,那兩個人都是誰。

生死永隔,兩座墳冢,秦放一定跟她一樣,也發生過不幸的事,你讓我接受,那麽你自己呢,你接受了嗎?

秦放說:“是啊,不接受還能怎麽樣。”

易如沉默了一下:“媽媽也接受了,在她心裏,我早就被人砍掉手腳死掉了,是我不爭氣,媽媽當時勸過我的,她說過那些人不是好人,讓我不要和他們廝混……”

她語氣漸漸哽咽,卻又突然收住,頓了頓含淚笑起來:“現在這樣挺好,就讓媽媽當我死了,再說,媽媽應該也接受了,她領養了新的女兒了,至於我……”

說到末了,她的眼睛裏忽然現出戾氣來:“至於我,我就是回來報仇的。”

“你那麽確認害你的人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確認。”

她擡頭看秦放:“你救的我,只有你跟他交過手,你真的完全沒有看到他的樣子?”

秦放沒有說話,他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之後,目光看似無意地落在自己的左手胳膊上。

他對顏福瑞說,路見不平,管過幾次閑事,難免的。

他當然有那個能力去管閑事,畢竟,他已經不是個純粹的人了,雖然沒法像司藤或者沈銀燈那樣翻手雲覆手雨,對付些地痞流氓,乃至悍匪兇犯,也是易如反掌的。

但是救易如的那天晚上,陰溝裏翻了船,如果不是司藤賦予他的特殊體質,他的那只胳膊,也早就不隨他姓了。

你真的完全沒有看到他的樣子?

他記得,纏鬥間,他抓住了那人的胳膊,那個人的胳膊,好像鐵一樣硬……不過,記不記得,看沒看見,都沒太大關系了,那個人應該已經……

“那個女孩兒,應該叫西竹。”

易如的話把秦放從沉思恍惚間拉了回來:“你怎麽知道?你查過?”

易如有些恍惚:“我以前就叫西竹。媽媽說,是跟從前要好的朋友約好的,東南西北,梅蘭竹菊,我媽媽年紀排第三,她生的孩子,就叫西竹。”

是嗎,家長們挺自說自話,很喜歡搞些指腹為婚名號搭配的遊戲,生個女兒叫西竹也就算了,這名字尚算好聽,你們考慮過生個兒子叫東梅、南蘭,還有北菊的感受嗎?

孔菁華在廚房裏翻檢著買來的一大兜菜,很有些舉棋不定:“西西,你想吃什麽呀?”

西竹在客廳裏看電視,聞聲蹬蹬蹬跑過來,擰著眉頭在菜兜裏翻來翻去,那嚴肅的表情看得孔菁華老想笑:又不是國家領導人定國宴菜單,西西你這麽慎重是想怎樣?

過了會,西竹拎了一捆秋葵出來:“這個。”

這個啊,孔菁華有點為難,她其實沒做過這菜,以前也沒吃過,是菜場熱情的攤主拼命向她推薦的:“這叫秋葵,好吃,防癌的,家常炒炒就行,方便的很。”

不過,既然西西愛吃,那是怎麽樣都得做的,孔菁華笑著答應,手機百度了做法擱在菜台上一步步照著學,熱油嗆鍋的時候,忽然想到:相處了這麽久了,還真的不知道西西到底喜歡吃什麽,這孩子似乎沒什麽長性,任何東西,吃了一次,都興味索然。

吃飯的時候,西竹果然只揀秋葵吃,那麽老大一盤子,被她連菜帶白飯刨的,很快就光了盤,孔菁華擔心的很,一直讓她慢點慢點,中途還特地地去摸了摸她的小肚子,果然,圓滾滾地都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