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⑦章

秦放,怎麽就……醒了?

顏福瑞嚇了一跳,這一瞬間的慌張沒能躲過白英的眼睛,她下意識就想回頭,就在這將回未回的關口,顏福瑞看到秦放幾乎是刹那間就坐了起來,與此同時,伴隨著“撲”的一聲輕響,三根尖樁分別從心口和左右肋下硬生生刺穿了白英的身體。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的太快又太血腥,以至於顏福瑞每次去回想的時候,都有些不寒而栗。

他先是聽見了白英的嘶聲慘叫,緊接著血光滿目,一副焦黑的骨架破皮而出,骨頭根根帶血,眼洞深陷的骷髏頭明明沒有表情,卻似乎比任何一張猙獰的臉都要駭人三分,顏福瑞和王乾坤兩個嚇的頭皮發麻,雙腿顫的篩子一樣邁不了步。

但是秦放的動作更快,他幾乎是騰空而起,翻身起來的時候就勢抽出墊在身下的床單,說床單又不像床單,因為半空中抖開,像個縫制好的麻袋,兜頭就把白英的骨架罩了進去,收口處卷成一攥,臉色鐵青,毫不猶豫,掄大錘一樣,將麻袋狠狠撞向邊墻。

一下,兩下,三下。

撞力極其之大,整幢小樓似乎都在顫動了,顏福瑞恍惚間,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骨頭散架的聲音,他呆呆地反應不過來:秦放這是怎麽了,難道之前的奄奄一息都是裝的?都是他跟司藤小姐設計好的?

正胡思亂想,秦放已經停下動作,兩手一抖,就聽哧拉一聲,布袋應聲而裂,白英的骨架從中跌落,果不其然,有一些骨頭已經散架了,零零落落橫七豎八,但主體還在的,秦放踏住她一條腿骨,俯身下去膝蓋壓住胸腔的一圈肋骨,伸手就摁住了她頭頸處的脊柱,白英的頭顱四下掙紮,卻始終動彈不得。

這就……結束了?

從開始到結束,兩分鐘,還是三分鐘?顏福瑞覺得腦子的轉速都跟不上事情的發生,愣愣盯著秦放看,直到他擡頭看他,說了句:“把秦放擡出來。”

秦放說……把秦放擡出來……

混亂了,顏福瑞覺得自己要死過去了,這是……司藤小姐的聲音。

顏福瑞和王乾坤打開壁櫥的大門,在裏頭找到了豎立靠邊、用毯子卷成一卷的……秦放。

反正,只要司藤小姐活著,秦放那一口氣就不會斷絕,不管是躺著、站著,還是……卷著,所以,司藤小姐就這樣,把秦放塞到這了?所以,這幾天以來,秦放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卷在毯子裏……

顏福瑞有些難以置信,可是,仔細想想,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一切了。

——那天晚上,司藤小姐在墻外作畫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作完畫的第二天一早,他和王乾坤爭先恐後去看畫,然後王乾坤氣急敗壞的表示自己照鏡子根本沒有分別,如果司藤小姐的幻術,根本不是用於王乾坤,而是用於她自己呢?她讓所有人看她,都如同是看秦放,再然後心安理得地躺到了床上。

——再後來,有一天晚上,他聽到司藤跟他講話,但是屋裏太黑,沒看見她的樣子,打開燈之後,他仔細注意了所有外間的門,確認是鎖好的。起初,他以為是司藤小姐可以穿墻過戶,現在明白了,她只是從臥房出來,借著夜色的遮掩和他說了話,又回到臥房去了。

——自始至終,她都在,看到了他試點八卦黃泥燈,也看到了他和王乾坤嚇的屁滾尿流的模樣,但她不動聲色,冷冷旁觀,只等那個一擊即破的大好時機。

——白英說,屋裏有三口活氣,是因為秦放和司藤用的是同一口氣,所以司藤小姐那麽順利的取而代之……屋外的藤條只是幌子,而他和王乾坤甚至幌子都不是,插科打諢混淆耳目的道具罷了。

依著司藤的吩咐,他和王乾坤輕手輕腳把秦放放到了地上,和白英頭頂相對,呈一字直線。

起身的時候,王乾坤忍不住朝床上那癱軟的血肉看過去,聲音顫抖著問了句:“司藤小姐,白英都已經被抓起來了,她變的形怎麽還不變回去呢?”

沒人回答他,王乾坤的面色漸漸從懷疑變成了驚懼,兩腿突然就站不住了,顏福瑞趕緊過來扶他,就在這個時候,白英忽然咯咯咯笑起來。

她說:“那個小道士嗎?我認得他。”

顏福瑞縱使沒念過很多書,也知道人若沒有了舌頭、沒有了聲帶,是不能講話的——這可能不適用於妖怪吧,他不知道白英的聲音是從哪裏發出來的,像是從咽喉和頜骨的位置,又像是從每根骨頭。

她說:“我第一次見到他,他才七八歲,這麽多年,老的像樹皮了,不過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了。我過去同他說,你還認得我嗎?”

幾乎沒有任何的遲疑和迷惑,蒼鴻觀主在那一瞬間就認出她了,或者說,認出了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