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②章

顏福瑞覺得,秦放和司藤小姐必然聊的不甚愉快,因為到了杭州之後,司藤只在秦放家裏住了一晚,就搬到了西湖邊上的“流花照水”私家客棧。

這客棧不大,二層小樓,帶了前院後院,灰瓦井台藤架石桌,很是古色古香,顏福瑞覺得客棧人多,進進出出的不方便,先還百般不願意,入住了之後才知道是秦放跟人商議,包了一個月的全房,司藤和顏福瑞只管住著,白天黑夜都沒人打擾,除了飯點的時候會有人過來送飯。

地理位置也好,鬧中取靜,一開窗就是雷峰塔,清晨是一湖靜水披薄霧,傍晚是斜陽一抹上雷鋒。

不過再好的景,架不住天天看,珍珠看多了還成沙,顏福瑞看了兩天不到就覺得膩了:偌大西湖像一盆洗菜水,雷峰塔就像豎著的一個大倭瓜。

窮極無聊時,也給秦放打過一兩次電話,秦放的意思是,司藤身體不好,需要這麽個幽靜的地方休養,而且,流花照水離雷峰塔很近,她隨時可以過去走走。

話說的有理,顏福瑞隨口問了句:“你怎麽不來啊?”

秦放沉默了一下說:“公司事忙。”

哦,對,公司,秦放是有錢人呢,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顏福瑞多少有點自慚形穢,有錢人尚且如此勤奮,愈發襯托地他不思進取,顏福瑞開始正視這個叫“未來”的問題:青城的家已經拆了,瓦房也不在了,自己得為以後做個設想啊……

晚上,他趴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唉聲嘆氣,串串燒是本行,不想放棄,可是開個火鍋店也不錯,以前下雨天,他手忙腳亂撐開雨布遮攤子的時候,就特別羨慕那些開火鍋店的人,有瓦遮頭,下雹子都不愁,巴適的很……

司藤從樓上下來了,赤腳穿了雙絲緞拖鞋,睡衣外頭裹了件駝色羊毛流蘇披肩,頭發有些許被裹進披肩裏,慵慵懶懶的。

她在藤架下的躺椅上躺下來,下意識緊了緊披肩。

顏福瑞有些奇怪:“司藤小姐,你冷啊?”

怪了,她不是不怕冷的嗎,初見她是冬末春初,她經常穿絲質的薄旗袍,小腿就那麽裸著露著,也不怕得關節炎什麽的,現在,天氣是慢慢往暖和了轉,她反而時不時現出怕冷的跡象來了。

“是不是生病了啊,秦放說,如果你有不舒服,讓我給他打電話呢。”

司藤冷冷瞥了他一眼:“給他打電話有什麽用,他來了我就舒服了?除了白英,天皇老子來了都沒用。”

哦,了解了,又是因為半妖的妖骨承受不了沈銀燈的妖力。

顏福瑞想到一個精絕的比喻,這種情形其實很像吃飯,胃只有拳頭那麽大,卻硬塞下兩個拳頭那麽多的食物,吃撐著了,當然就難受。妖力這種東西又消化不了,不動還好,一旦蹦蹦跳跳,就更難受。

他自覺這個比喻好形象,心癢癢地想在司藤面前顯擺,又不敢,轉念一想:司藤小姐大概收了沈銀燈的妖力以來,一直都沒舒服過,可見人還是老實本分的好,老話說的好呢,不是自己的,費力氣拿來,也不一定有福消受。

當然了,這話還是不敢說出口,換成了小心翼翼的:“那司藤小姐,是不是還要再休息兩天?”

司藤的眉頭皺了起來:靜養是自己的意思,總覺得尋個僻靜之處,心中無掛,萬事消歇,身體上的不適就會隨之消失,繼而就會精力充沛,全力以赴最後一件事。

現在看來,遠非如此,由沈銀燈的妖力引發的不適一直在耗費她的元氣,人生病養病是“病去如抽絲”,她反而像是一寸寸被抽了絲,越是休息越是昏昏沉沉頭重腳輕。

她的目光越過顏福瑞的肩膀,停留在遠遠的一處,顏福瑞愣了半晌,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是夜半湖心的雷峰塔,塔身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燈泡,那叫一個流光溢彩,往昔的勝景是“雷峰夕照”,現在反而是這夜景更撩人,引來無數三腳架和長槍短炮,此起彼伏的哢嚓哢嚓哢嚓嚓。

客棧的墻上貼了一張西湖旅遊圖,這兩天顏福瑞已經翻來覆去研究過好多遍了,雷峰塔就在夕照山的雷峰上,那首詩怎麽寫的來著,“白雪茫茫,殘影慌慌,夕陽照水,骨浮峰上”,他的理解是,第一句的白就是白英的白,第二句的影是“英”的諧音。

所以第一二句,點出了人名:白英。

第三第四句就更明顯了,夕陽照水,有個“夕”字有個“照”字,明顯就是暗指“夕照山”嘛,還有個峰,夕照山又稱雷峰啊,還有個“骨”字,如果重新排列順序,意思就是:白英的骨頭在夕照山雷峰上嘛!

顏福瑞看著燈火通明的雷峰塔,咽了口唾沫,心裏有點緊張:“司藤小姐,我們最好還是晚上去挖,白天遊客太多了,晚上雖然有人看守,到底好一點。挖的時候,把秦放也叫上吧,帶兩把鐵鍁,也挖的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