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⑨章

換了是你,會相信一個妖怪大費周章,甚至把你性命捏在手掌,只是為了請你吃飯?

還是白金的話有道理,她要是想殺,早就殺了,“能殺而不殺”,必有所求,這宴席大有文章,可到底怎麽起承轉合,還得去看了才知道。

時間也不早了,蒼鴻觀主著人安排休息,又再三吩咐此事“機密”,決不能外傳,那些個弟子輩陸續散去,只留了各派掌舵並顏福瑞幾個,來自青城山的張少華道長六十余歲,清瘦矍鑠,下頜一縷長髯,很有舊派道士風範,平時話不多,關鍵時倒是很找的著要點,他提議給黃翠蘭老太太打個電話,藤殺的解法是她提供的,想必對司藤有所了解,或許從她那裏能得到多一些的消息。

夜靜更深擾人清夢,對方很不高興,但還是讓黃老太太接了電話。

蒼鴻觀主開了免提,大致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聽得出黃老太太那頭也很驚愕:“司藤有毒這件事,我娘從來沒提過,可能連她都不知道。”

黃老太太的母親就是黃玉,當年受邀助丘山道長鎮殺司藤,後來入蜀,和丘山過從甚密,應該是知道不少內幕消息,再追問下去,黃老太有點顧慮重重,幾次欲言又止,嘆氣說:“都是過去的事了,說出來,怕是對丘山道長的聲譽不好。”

這又關自家師父什麽事?一聽到“聲譽”二字,顏福瑞立刻緊張起來。

黃老太這麽磨唧,柳金頂心中不快,言語間就有些不客氣,說,黃婆婆,丘山道長都死了那麽多年了,咱們連他橫長豎短都不知道,是死人聲譽重要還是活人性命緊張?

說話間,又把顏福瑞往前一推:“丘山道長的徒弟就在這兒,他都沒什麽意見,婆婆有話就直說吧。”

黃老太笑起來,聲音蒼老沙啞:“你不要騙我老婆子,丘山道長怎麽會有徒弟。”

這叫什麽話,顏福瑞趕緊申明:“黃婆婆,丘山道長是我師父,我是師父養大的。”

黃老太笑了笑:“是養大的沒錯,但你一定沒有入道門。要知道,丘山道長……是不能在道門收徒的。”

顏福瑞愣了一下,這話不假,那時候他與丘山朝夕相處,情逾父子,但自始至終,丘山都從未提過要他接衣缽這回事。

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了,黃老太說的那句“聲譽有損”在這裏有了些不好的映射,丘山當年,是不是做了什麽讓道門蒙羞的事,以至於連收徒弘道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果然,黃老太太接下來的話,讓大家都傻了。

她說:“司藤的精變,是丘山一手促成。也就是說,司藤,其實是丘山養大的。”

又說:“我娘說,不是什麽光彩的事,當年大家約好了絕口不提。但是即便是壞事,留給後來人做個借鑒也好,所以我娘把這事告訴了我,她說,還有另一個原因,她總覺得,司藤有一天會回來的。”

當年是個什麽情形大家也都知道,軍閥割據,兵荒馬亂,亂世出妖孽,而道門於亂世也分外興盛,套句老話,那也是風雲際會,高人輩出。

可是自古以來,道門也門第森嚴,四大名山,繼之七道洞,九道街,其它小門小派,都是不入流人物,想出頭談何容易。

丘山道長就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出身,有幾分本事,又心高氣傲,屢屢碰壁之後惱羞成怒,也是一念成魔,千不該萬不該,動了邪念。

他想著,如果有只妖怪供他差遣,裏應外合,自編自導妖怪作亂又被他降服的戲碼,幾次三番,降妖除魔,豈不是名聲大振,嶄露頭角指日可待?

受這個念頭驅使,1910年前後,丘山去了西南滇地,因為老話說“藤精樹怪”,它們壽命長,秉承日月精華,最容易成精變怪,說起來,司藤當時,雖然是幾百年的藤材,但是還遠沒有資格精變,丘山久尋不獲,也就退而求其次,以道門秘法拔苗助長,促成了司藤精變,當時,為了避免養虎為患,他在司藤身上下了鎮咒,也就是說,司藤只能聽他使喚,而不能對他動手。

丘山這麽做了,又難脫正統道派心態,他視妖怪為賤格下九流,瞧之不起,又想倚仗妖怪成名,心理極其矛盾,所以對司藤非常不好,我娘說,司藤十歲之前,一直被關在圈貓養狗的籠子裏,有時天冷下雪,丘山會把籠子拎出屋去凍一夜,第二天拎起來,把個凍成冰疙瘩一樣的人拖出來,司藤凍僵了,緩過來之後自己會爬到灶膛的灰堆裏取暖,丘山是不管的,忽然有一天不知為什麽對這個也看不順了,就在灶膛裏點了火,把她燒的只剩了骨架……唉,丘山道長當年,對司藤實在是過分的,也虧得她是妖怪,換了肉生的人,怕是老早就折磨死了。我那時也問過我娘,丘山道長修道之人,為什麽對司藤這麽狠,我娘說,丘山道長覺得妖怪都該死,對妖怪狠一些就是替天行道,怎麽樣都不過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