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這是自那事之後,她頭一次向他做出這般類似示好的舉動,他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忙就讓開了門口。又問她:“你要看什麽書?”

他說著,引她到那面書架墻前,回過頭看她,眼眸亮晶晶的,帶著滿滿的討好,“你自己過來挑吧。隨便拿。反正你也知道我不喜歡這些東西。放在這裏只是一個擺設。”

她沒應聲,只是走上前去,仰著頭慢慢地掃書架上的書籍,偶爾會抽出一本來翻看兩眼,然後再放回去。

傅慎行不再說話。後退了幾步,倚靠在桌沿上,靜靜看她的背影。

那件事後,她表現得一直平靜,可他知道這種平靜之下壓抑的是日夜難眠的恐懼。她一直失眠,夜裏要倚靠安眠藥才能入睡。對此,他心痛難忍,卻又束手無策。他很想上前去抱住她安慰她。告訴她說“別怕,有我在”。可他沒有這個資格,因為他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是她受到的一切傷害的根源所在。

那些過去的,他以為只要大家都遺忘了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的事情,就像是一個突然被戳破了膿瘡,就這樣暴露在他和她眼前,不堪入目。

原來,他把一切都還記得這樣清楚,他對她做過的那些混賬事,以及說過的那些混賬話。以前的時候因為不愛,所以才可以毫不在乎。可以肆意地踐踏她,把她往泥濘裏踩。而現在,那些事情只要想上一想,他就覺得胸口悶痛不已。

他都如此,那麽她呢?她怎麽可能不恨,怎麽可能遺忘?她只是不說,只是學會了沉默。除卻那夜她慘遭張守淩辱毆打,於神智不清之時問了他一句“還滿意嗎”,從那以後,她對他再無半句指責。

他怕她的這種沉默。他寧肯她同他吵,同他鬧,甚至撲過來廝打他,也好過現在這般沉默。她就站在他的眼前,離他的距離不足兩米,可他知道,她離得他很遠很遠。他所得到的那些親近與溫存,不過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站在那裏看她,不知不覺地就濕了眼眶。他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自懂事後寧肯流血也不流淚,可這一刻,他卻想蹲下身來,抱頭痛哭。

她在書架前站了許久,最後卻只挑了厚厚一本詞典出來,抱在懷裏,回過身來看他,道:“還是這本吧,看著看著也就能睡著了。”

傅慎行面容僵硬地笑了笑,為著能和她多說幾句話,又沒話找話地問她:“為什麽要選這本?”

何妍低頭瞥了一眼懷裏的書,輕聲答道:“上學的時候落下的毛病,背這個最容易困。”

他笑了笑,“回頭我試一試。”

她沒說話,只淺淺地扯了一下唇角,抱著書往外走。他跟在後面送她,到門口時終於忍不住開口。“阿妍。”他叫住她,上前摁住她扶在門把上的手,從後貼近了她,好一會兒,才澀聲道:“對不起,忘了那些事,可以嗎?求你。”

何妍半晌沉默,最後只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傅慎行,我們都往前看吧。”

此話說來簡單,但實際做起來談何容易。

當天夜裏,他搬回臥室與她同睡,只才剛剛伸手觸碰到她,她就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往一旁躲去。他僵了一下,訕訕地收回了手,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澀聲道:“安心睡吧,我不碰你。”

她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背對著他睡下,半夜的時候卻突然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的脖頸,頭深埋入他的胸口。傅慎行尚還來不及欣喜,就聽得她哭泣著說道:“遠澤,我害怕,他又找來了,又找來了!”

傅慎行身子倏地僵住,手停在半空中,定格了許久才又緩緩落下,輕拍她單薄的後背,柔聲安慰她:“沒事了,沒事了。”

她漸漸從噩夢中清醒過來,似是意識到這個懷抱並非是她想要的那個,便就止住了哭泣,松開了手,從他懷裏退出來,“謝謝。”她低聲說,聲音平靜而克制,重又翻身縮回去,用被子裹緊自己。

而這,才不過只是一個開始。

她的身體本能地拒絕著他的碰觸,當那身傷痕慢慢消去,他按耐不住地想去親近她,她的身體就會不受控制地僵直,無論他多麽努力,都捂不熱燙不軟。曾有幾次,他試圖用唇舌來撩撥她,細細地吻遍她的全身,而她的身體卻依然僵直冷硬。

她和他說了要往前看,自己卻停留在了原處,半步挪動不得。傅慎行痛苦不堪,卻又無能為力。

阿江早已經從東南亞回來,眼看到這兩人這般相互折磨,有一次竟忍不住勸傅慎行放了何妍,道:“我瞧著何小姐也不是不想和您好好過下去,她只是被困在那了。不如就先讓她離開,等過上三兩年事情慢慢淡了,也許就能忘記了。到時您再去追求她,未必不能哄得她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