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分析現場

這一聲高呼傳來,所有人都轉身向門外看過去。冉顏亦頓下手,擡眼朝門外看。

停屍房的門半開著,光線刺眼,只能看見來人身材高大,一襲月白的廣袖寬袍領口和袖口藏藍色的錦緞上繡著銀色雲紋。

“六弟。”韓縣丞道。

那人緩緩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拎著箱子的老頭,隨著他遠離外面刺眼的光線,冉顏看清了此人的長相,男子約莫二十六七歲,面部棱角分明,眼眸烏黑深邃,面容白皙幹凈,卻不似南方人的溫文,他廣袖輕甩,帶著穩如泰山的厚重氣勢至韓縣丞面前。

他與韓縣丞站在一處時,竟是比其兄高了一頭。

“六郎。”老婦人見到來人,激動地迎了上去,聲音帶著濃濃的悲憤和信賴,“你回來便好,你回來便好!山兒死得冤枉,若真是秦四郎殺人,你定要為你侄兒做主啊!”

韓六郎安撫地拍拍老婦人的背道:“阿娘放心,孩兒此次來便是為了這樁事。”

韓六郎說完,目光落在冉顏身上,神色顯得有些詫異,但只是一瞬便恢復如初,仿佛從來不曾出現任何情緒波動一般,淡然問道:“這仵作是哪裏尋來的?竟是個年輕女子?”

從漢代開始,驗屍推理的斷案方式便已經開始盛行,其中仵作所起的作用更是不言而喻,但是一直以來,仵作都是賤籍,一般都由賤民或奴隸擔當,仵作除了驗屍之外,也從事斂屍安葬的工作,自古以來便極少有女子擔任,何況是冉顏這樣年輕的女子。

韓縣丞見桑辰臉色慘白,目光空洞,便接過話道:“這是桑先生請來的仵作行人。”

“哦。”韓六郎淡淡地應了一聲,轉身介紹道:“這位是蘇州有名的仵作,封三旬,驗屍三十余年從未出過差錯。”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桑辰是韓縣丞千托萬請才幫忙寫訟狀的,而這位封三旬也是金字招牌,韓六郎得知自己的侄子被殺之後,特地請來幫忙。可眼下桑辰腦子一片空白,哪裏說得出什麽客套話。

只靜默了兩息,卻似是很久一般。

韓縣丞輕咳了一聲打破沉默,道:“既然如此,便讓兩位先後各驗一遍吧,以保萬無一失,封先生以為如何?”

時下一般只有對德高望重或為人師表的有識之士才會用“先生”這樣的尊稱,仵作是賤籍,韓縣丞如此說,既給了封三旬足夠的尊重,也全了桑辰的顏面。

話是如此說,讓誰先驗又是一個問題。

“封先生是前輩,就讓這位小娘子先驗,封先生從旁指點,若是小娘子驗不出結果,或封先生對結果有異議,再重新檢驗,如何?”韓六郎沉聲道。不知是出於什麽緣由,他竟然讓冉顏動手驗屍。

韓家所有人都接受這個提議,畢竟是雙重保險,他們對結果更加在意,至於過程倒是沒那麽看重。

“封先生以為如何?”韓六郎問道。

封三旬垂著頭,平靜道:“如此甚好,老朽沒有異議。”

話雖這樣說,但封三旬目光若有如無瞟過冉顏時,帶著明顯的輕蔑。

縱然所有人都看見了,但他們心裏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畢竟,一個年輕的小娘子,一個驗屍三十余年從未出過差錯的老仵作,誰更可信一些,恐怕任何人都會偏信後者。

“小娘子先請!”韓六郎看著冉顏,面上帶著一絲絲好奇與玩味。

冉顏恰站在帷幔的陰影中,面上又戴了口罩,沒有人看清她的神色。

韓六郎說完此話,冉顏稍稍整了衣袖,將手套向上拉了拉裹住衣袖,走近棺材,便開始飛快地解開韓山的衣物。

韓六郎和韓縣丞靠近棺材觀看過程,一來是為了過程的可信性,二來是可以防止仵作亂動韓山的遺體。

冉顏飛快地將韓山衣物脫得一絲不掛,兩個男人看著都有些尷尬,韓六郎瞟了冉顏一眼,見她神色坦然,仿佛面前光裸的男人是一塊木頭般。

不過,韓山現在的形容,也實在很難生出什麽別的念頭。

冉顏聲音平平地道:“桑先生請記。”

聲音雖不大,卻有種冷然的壓迫感,這種肅然,縱使桑辰腦子一片空白,也不由自主的遵從,連忙從旁邊的箱子裏取出筆墨,翻開冊子,準備記錄。

冉顏余光瞥見他的動作,心想還不算太慫,遂開始道:“死者年二十,男性,身高七尺三寸。”

韓縣丞驚詫地看了冉顏一眼,因為韓山生在年關,又只八個月便出生了,是早產,韓家怕外人說閑話,便對外多報了兩個月,正好過完大年,蘇州城中所有人都知道韓山今年是二十一歲,卻沒想到冉顏能驗出真正的年齡!

“屍體右腿大腿內側有赤腫,似拳頭擊打傷痕,指甲黑,身體毛孔微有出血,腹脹,下體有少許血瀉出,判斷中了果實、或金石藥物之毒。另外,左上臂有抓形淤痕,右頸後側處有長三寸傷口,皮肉外翻,切口整齊,但未傷及經脈、骨骼,左頰面部淤青,似拳頭擊打傷痕,胸口大片淤青,右側有兩處肋骨斷裂,暫無法判斷是否傷到臟腑……”冉顏嫻熟地將屍體上的傷痕一一檢查之後,余光瞥見桑辰已經面無人色,幾欲作嘔,蹲在工具箱邊上抖著手強撐著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