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鴛鴦譜 第41章

慕北湮柔聲道:“這是你不曉得他身世。他父親原是皇上最親近的心腹侍衛,也是我爹好友,當年在戰場上為救皇上而死。皇上憐惜他幼弱,才讓我爹收養下來,但並未改姓,說好日後還要承繼左家香火,像他父親那樣效力於皇上麾下。所以即便他無才無藝,都能是皇上影衛。這次他被押解回京,下入獄中,端侯擔憂,我卻不太著急,也就是這個原因。念著他生父舊情,只要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皇上都不會真的拿他怎樣。”

阿原慢慢地旋著茶盞,低頭瞧著茶水中映出的自己的憔悴面容,頓了半晌,方道:“於是,他殺人,同樣可以無所顧忌?”

慕北湮聽她口吻,倒也怔住,“你好像知道些什麽事?攖”

阿原道:“當日靈鶴髓一案,沁河衙差丁曹發狂後失足摔死,我一直疑惑,姜探病弱,是怎樣做到半夜三更在山間追殺他,並放出毒蛇的。後來左言希承認他戀著姜探,我才敢肯定是那夜追丁曹的是左。是他想以毒蛇殺丁曹,又在山間遺落姜探所贈佛珠。後來丁曹失足摔死,他才放心離去。”

慕北湮還想否認,忽想起一事,頓時變了臉色,“我記得,你查朱蝕案,也曾毒蛇咬過?你……認為那人是言希?償”

阿原嘆道:“不是我認為,而我肯定,就是言希。他當時還想殺我,但景辭一出現,他怕被識破身份,立刻匆匆離去。但我記得他的劍和劍穗。後來在賀王一案中,搜他房間時恰搜出了同樣的劍穗。我還曾因蕭瀟佩有相同的寶劍懷疑過蕭瀟。”

她翻出那枚蒼黑色的雙雀紋流蘇劍穗,遞給慕北湮。

“我後來打聽過,左言希的劍和蕭瀟的劍是一對,都是皇上所賜。皇上先給了左言希一把,後來蕭瀟被清離戲弄,丟下破塵劍落荒而逃,皇上便把另一把給了蕭瀟。言希便是想用那把劍殺我。”

慕北湮持那劍穗在手,臉色終於也不大好看了,“你好像從未跟人說過這事?言希……怎會想殺你?”

阿原道:“景辭曾說,當年他的心上人挑斷他腳筋,把他丟在荒野裏喂狼。我後來想著,他指的莫非就是當年的我?所以他往日親近的那些人,看到我一個個都是一副想掐死我的模樣。可笑我當時還以為左言希和景辭有點那什麽不可描述的關系呢,可人家左言希喜歡的明明是姜探那樣病歪歪的女人,而不是景辭那樣病歪歪的男人……”

她努力說得輕松,言語間不乏調侃,但慕北湮委實已笑不出來。

他輕聲道:“阿原,你不會是那樣狠毒的女人。”

阿原道:“我也覺得我不會。雖記不得風眠晚的事,但我記得身為風眠晚時的感受。”

夢境或幻覺中零落的小片段裏,她謹小慎微,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他人的眼色,根本沒有說書人口說那種操縱朝政、顛倒乾坤的女謀士的威風。她的心裏眼裏,滿滿當當,只盈了一個人的影子。

她開始看不清,但如今終於能辨出,那人正是景辭。

阿原突兀地笑起來,掩藏住胸口驀地洶湧上來的絞痛,大笑道:“我以前像是誰都可以過來踩幾腳的小羊羔……北湮,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養鷹嗎?我以前也養過一只的,應該叫小風。大約它慘死在我面前,所以我潛意識裏還記得它,小壞受傷那回,我喊成了小風……真好笑,我叫風眠晚,我養的鷹叫小風,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和我的鷹其實是同一類,都只是旁人豢養來看家護院、偶爾還能拿來取樂的小玩意兒?”

慕北湮忽然也有些透不過氣。

他上前,輕輕將她擁住,低聲道:“你……別想太多。如果左言希有參與此事,那你失憶之事,也可能與他有關。回頭我找他,問問可有醫治的方子。”

阿原大口地喘著氣,將眼底湧出的淚花一點點逼退下去,方道:“不用了!我現在很好,不想當回那個卑微的風眠晚。別說一個景辭,便是天下人棄我於不顧,我都不會再那樣卑微地活著。”

慕北湮笑道:“你當然不會卑微。你現在在是原家大小姐,未來是賀王妃,即便跟我這個浪蕩公子不怎麽投契,日後也可養上一群美貌小情人尋歡作樂……咱們以後的日子不知會有多快活,又怎會卑微?”

阿原將*的眼睛用袖子掩住片刻,再將面龐露出來時,已努力彎出了一抹笑,“有道理……不過燕國的風眠晚可以被人算計,大梁的阿原可不想再被人算計。至少,我該弄清當日到底都有誰參與了原清離遇劫案。我可不想有一天,再被人換回風眠晚。”

連自己是誰都無法掌控的感覺,實在太可怕。

慕北湮凝視著她,半晌方道:“彼時原府那麽多人遇害,恐怕不是原清離或當時身受重傷、人在燕境的端侯所能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