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鴛鴦譜 第20章

出殯之日,阿原一身素服,帶了小鹿早早趕到,便見慕北湮循制守於父親靈前,還需照應來往賓客,很是辛苦。

說來慕北湮天性放浪不羈,從不理會家中俗務,如今父親遇害,相害的又是府中分別主管內外事務的薛照意和靳大德,唯一的義兄又被押在獄中,悲痛之余,也難免忙得焦頭爛額悅。

但阿原看到慕北湮時,他雖然蒼白瘦削許多,神色倒還鎮定。他的一雙桃花眼依然像貓兒般幽光流轉,卻不再是引得萬樹花開的媚意悠悠,而是潛於暗夜窺尋獵物般的寒意凜冽。

見阿原來得早,他面上的陰冷才散開了些,說道:“來得正好。我請了同族的兩個嬸子照管,但府裏的下人驕縱慣了,未必肯聽命,你去幫著些?”

阿原怔了怔,“怎麽幫?”

慕北湮道:“我們家的人,要麽是從過軍的,要麽是親友從過軍的,所以我先前已吩咐過,父親喪事期間,府裏就照軍營的規矩來,不聽吩咐的,一概棍棒伺候!你拿不來棍棒,刀劍伺候也不妨。攙”

阿原笑道:“好。橫豎我名聲壞,不在乎更壞些!”

她拍拍他的肩,柔和了聲音道:“還有太多的事需要處置,你也要節哀順變,好好保重自己。”

慕北湮握住她手腕,定定看她片刻,唇角彎出一抹細微的笑,輕聲道:“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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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到後面幫照看一圈,已發現慕北湮並不是傳說中的那般平庸無能。

一下子接手偌大府第,又得操辦賀王喪儀,大小事務繁瑣之極,但他已基本安排停當,府中眾人各司其職,並無想象中的混亂。

但賀王喪事震動朝野,前來吊唁的賓客極多,迎來送往之際,不時有臨時性的調度安排。慕北湮請來管事的慕五嬸、慕七嬸精明能幹,但到底不是賀王府的人,且都是中產之家,不比賀王府豪富,賀王府有些資歷的家人便不大放在眼裏。嫉恨不平之余,躲懶拖宕還算是好的,還有幾個故意擰著幹,存心想看二人出醜。

無非自認是賀王府的老人,抱怨少主人放著他們不用,請了兩個外來的女流之輩管束他們,失了顏面。

阿原留意著,幫五嬸、七嬸喝斥幾回,見還有人陽奉陰違故意搗亂,遂看準其中鬧騰得最厲害的,擡腳當胸踹倒,先幾腳將其踢得嗷嗷叫喚,再一揚破塵劍,雪白冰寒的劍鋒便抵到那人脖頸。

她冷冷喝道:“想逞能也不看看時候!不以大局為先,不把小王爺放在眼裏,讓老王爺喪儀出亂子,能耐越大越添亂!”

原大小姐出身高貴,再怎麽聲名狼藉,從前跟小賀王爺的關系無人不知,倒也無人敢對她無禮。但她一改往日溫婉,忽然間如此勇悍,倒是驚倒了一堆人。

那人兀自不服,吐著被踹出的鮮血叫道:“我對老王爺一片忠心,到頭來卻受婦人之氣,天理何在?王爺,王爺,早知如此,老奴還不如追隨而去,省得受這些零碎腌臜氣!”

“現在追隨,也不晚呀!”阿原笑著,令人立時將其送到慕北湮處,讓小鹿傳話道:“這個人一心殉主,請賀王成全吧!”

慕北湮聽聞,不過冷冷掃了一眼,隨手將佩劍擲下,“難得你忠心,本王自當成全。你的家小本王會代為照料,放心去吧!”

那人有家有室,衣食不愁,托大鬧騰鬧騰,好叫少主人從此更不敢輕慢自己而已,再不料竟會弄假成真,一時驚懼得渾身亂戰,哪敢去撿劍?

慕北湮大怒,又一窩心腳將他踹倒,說道:“這就叫一心殉主?欺騙我倒也罷了,連逝去的老王爺也敢欺騙?來人,把他重打五十大棍,關入柴房,等喪儀後再做處置……”

那人在角門處的慘叫還未停歇,原來鬧騰的老仆們便已紛紛退散,各自領命做事,再不敢出鬧甚幺蛾子了。

阿原見一切井然有序,這才放下心來。

但景辭遲遲未至。

不但景辭未至,連長樂公主和博王、郢王等都沒消息。

眼見快到出殯的時辰,外面才傳來略帶惶恐的宏亮通傳:“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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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朱晃,竟抱病親來賀王府致祭,撫著一同出生入死的愛將棺木,痛哭流泣。

相隨的博王、郢王、均王及長樂公主等,紛紛在旁解勸,然後一一上香致祭。

景辭居然是隨著他們一起來的,待諸王與公主祭過,也上前接過下人燃好的香。正待行禮之際,旁邊已有一少女挨來,同樣接了香,向景辭看了一眼。

景辭略一躊躇,便向側退開些,與那少女一齊行禮。

小鹿夠著腦袋看著,已經看得呆了,拼命搖著阿原胳膊,低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這女的哪裏冒出來的?懂不懂規矩?端侯是小姐的!是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