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帳中香 第13章 倚劍誰家少年郎(13)

待那人去了,霧靄中才有年輕男子走出,遠遠便摸了摸秀挺的鼻子,向身後半邊臉戴著銀質面具的婦人道:“知夏姑姑,真的挺臭呢!”

知夏姑姑看向她的公子,神色溫慈,“若得罪你,臭死也活該。檎”

景知晚莞爾,“去放下來吧!小心別把他掉坑裏去。”

知夏姑姑點頭,“放心,絕不讓他熏到阿辭。”

她快步奔過去,迅速打開鎖,撕去封條,閃進去飛快擲出一人魍。

那人被捆得跟粽子似的,但給擲出前繩索已挑開,他便能在重重落地後立時拉開捆縛自己的繩索,然後拉出塞在嘴裏的破布,拖著酸麻的雙腿踉蹌沖到墻角,扶墻大吐,不但嘔出了隔夜飯,差不多連膽汁都已嘔盡,兀自腹部抽搐,滿額汗水。

景知晚走過去,已聞到他被惡臭熏了一整夜後的滿身氣味,不由又退了一步,才問道:“你還好吧?”

那人驀地轉頭,散亂的頭發裏露出俊秀發黃的臉,一雙桃花眼經過一夜的臭氣煎熬後黯淡了許多,又因痛苦的嘔吐顯出幾分迷亂。

正是傳說中風流瀟灑、去衙門途中都能開溜去追美貌小娘子的小賀王爺慕北湮。

待看清景知晚,他吸了口氣,揚拳便擊了過去。

景知晚淡淡掃過他擊來的拳風,不見身形如何行動,竟輕松避了開去。

慕北湮正待變招,打歪他那張雲淡風清的臉,忽覺一道森冷殺氣逼來,猶未覺出來自何處,脖頸上已驀地一涼,竟被一柄雪亮的寶劍抵住。

薄而冷的劍鋒似漸融的冰水,悄無聲息間要將那寒意沁到骨子裏。

慕北湮終於只能僵在那裏,盯著眼前這個清弱得似乎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半晌才道:“你敢動我!”

景知晚輕笑,“敢不敢動,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慕北湮慢慢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端……侯!”

景知晚緩緩收劍,眉眼卻凝上寒意,“知道我是誰,便當知道我因何而來,你還敢對阿原無禮?”

“阿原……”慕北湮驚駭,“你……你果然是因她報復我!沒錯,你才是她未婚夫。可難道你不清楚她是怎樣的人,她和我原來又是怎樣的關系嗎?”

景知晚靜如深潭的目光閃過銳意,“你既和原大小姐是那樣的關系,難道沒看出她根本不是原來那個跟你尋歡作樂的原清離嗎?便是你眼睛裏只有那副皮相,看不出其他,謝巖難道也看不出,沒告訴過你?”

慕北湮冷笑,“我這人素來淺薄,猜不透端侯文武全才,卻為何示弱於人,還佯作病重,與一聲名狼藉的女子聯姻,自然更看不出原清離有何異樣。謝巖起疑,難道我就得信他而不信自己的眼睛?何況,真要論起真假,難道原夫人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女兒?”

景知晚低眉,眼底卻有嘲意,“原夫人何等精明之人,怎會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女兒?”

“原夫人認得出親生女兒?認得出她並非清離?”慕北湮驚疑,“既然她認得出,為何不當眾揭穿阿原,還將錯就錯將她認作清離?”

“她想揭穿什麽?”景知晚淺笑,“揭穿這個和原清離一模一樣的女子,不是她女兒?可惜阿原什麽都不記得,白紙一張,難道讓她盯著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女孩兒,要她杳無音訊的女兒嗎?”

“可她難道就不想找回清離?”

“那也得她找得回……”景知晚惋惜般輕嘆,彈著青玉般的指甲,仿佛在輕輕彈去那些看不見的浮塵,“她當年種下種種孽因時,就該想到如今之孽果。我倒要瞧瞧,她便是只手遮天,還能不能找得回她的清離!”

慕北湮的汗意漸漸下去,被晨間的冷風一吹,竟打了個哆嗦。

他眯著桃花眼,慢慢道:“是你?清離遇劫失蹤,你和這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阿原同時出現,然後聯姻……都不是巧合,而是你在暗中一起布置?你……到底是誰?”

景知晚笑了笑,“你不是知道了嗎?”

這問題似乎有些可笑,謝巖猜到了,慕北湮也猜到了,這會兒更是連景知晚都承認了。

他不是景知晚,他是端侯。

端侯景辭。

但慕北湮依然不曉得端侯景辭究竟是什麽人。

尚在京城時,梁帝忽然封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年輕男子為端侯,然後是聲名狼藉的原大小姐點名要嫁端侯為妻。

有人曾猜疑是不是因為原家母女得寵,才順便封了原大小姐心儀的男子為侯。可後來的消息,端侯分明身罹重病,原大小姐又怎會喜歡一個快死的男子?

隨後,又有人傳說,端侯是梁帝私生子。

可梁帝私生子也沒啥不好說的。郢王朱友珪的母親呂氏原是軍中營妓,因生得貌美,被留在帳篷侍奉了些日子,後來梁帝拔營而去,呂氏發現有孕,遂前往汴京相尋,中途在慈心庵產下一子,梁帝聞訊還給郢王取了個小名叫遙喜,歡歡喜喜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