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2頁)

“這是為何?”

王方興看著他,已經開始後悔此事不該驚動陸繹,驚動了錦衣衛,著實麻煩。

陸繹冷冷一笑,不答反問道:“參將大人,他方才所提仇將軍割死人頭冒功一事,你並未反駁,莫非是真的?”

王方興微楞,如夢初醒自己方才已經被抓了把柄,迅速道:“不,當然不是真的,是這廝滿嘴胡言。”

陸繹點頭,冰冷而不失禮數道:“事關重大,不容小視,我身為錦衣衛,職責所在,需帶他回去細細問話,還請參將大人多加體諒。”

“這個……”王方興深知錦衣衛辦事作風,只得退一步道,“既是如此,我先叫人將箱子擡回船上去……”

“且慢,”陸繹又道,“這套生辰綱你也不能帶走。”

王方興這下是真的怒了,端出官架,提高語氣道:“陸繹,你不要欺人太甚!”

外頭窗底下,聽見裏頭吵起來,今夏便很樂,手用力扯楊嶽衣袖,壓低嗓門道:“要說還是錦衣衛膽子大,明目張膽就要吞了這套生辰綱。你說他還把王方興叫過來幹嘛?這不是存心氣他嗎?”

楊嶽也想不明白,打手勢要她噤聲,接著聽裏頭動靜。

“這軸張旭春草帖,在市面賣什麽價錢,你可知道?”陸繹壓根不屑與他爭吵,伸手自箱子取出一軸字畫,輕松抖開,自顧自觀賞著。

王方興一時語塞:“這個……”

“陳大建的真草千文、吳道子的南嶽圖、”陸繹隨手翻撿,嘖嘖嘆道,“這裏還有宋徽宗的秋鷹圖,若我沒記錯的話,這秋鷹圖原是宮裏的東西。”

“胡說,這怎麽會是宮裏的東西。”王方興聲音雖大,心底卻是一陣陣發虛。

“徹查此事,也是為了仇將軍的清譽著想。”陸繹身子朝王方興微傾,聲音更低,“據我所知,仇將軍前番進京,因聖恩在寵,對首輔大人很是不敬。如今邊塞又因馬市弄得一團混亂,聖上已有不悅。良禽擇木而棲,想必這層道理參將大人能夠明白。”

他的聲音簡直稱得上輕柔,然而這話便似在王方興頭頂打了炸雷一般,半天說不出話來。陸繹口中的首輔大人便是嚴嵩,當年仇鸞是嚴嵩一手提拔,如今倒把嚴嵩得罪了。邊塞當下境況說一團糟都算是輕的了,聖上不悅是遲早的事,到時候朝中無人保仇鸞,沒收兵權,革職查辦便在朝夕之間。

這番心思在王方興心中一轉,不過片刻功夫,他便已有了決斷。當下朝陸繹一拱手,慷慨道:“陸經歷所言極是,此事確該徹查,若還有其他地方需要我協助,還請盡管說話。”

外間窗下的今夏聽不清陸繹對王方興附耳的那段話,只聽得王方興突然間就爽快地答應了,心下疑惑,探詢地看向楊嶽。

楊嶽同樣不解,只能聳聳肩。

“多謝參將大人體恤。”艙內陸繹道。

“那我就先告辭了!”王方興本已欲轉身,看到沙修竹在旁,終還是忍不住朝陸繹道,“他跟隨我多年,此番闖下禍事,卻也還算條漢子,還請陸經歷看我薄面,用刑施棒留三分,我便感激不盡。”

“他只要老老實實的,我必不為難他。”陸繹道。

沙修竹在旁急急朝王方興道:“俺手下的弟兄,個個安分守己,此事與他們無關,請大人千萬莫為難他們。”

王方興看了他,片刻後什麽都未說,長嘆口氣,徑直出了船艙。

陸繹冷眼看著沙修竹,目中的嘲諷意味顯而易見。

“看什麽!俺曉得你們那些這個杖那個棒的,要打便打,不要什麽人情棒,打得老子不快活。”沙修竹瞪著他道,“方才那些話俺也聽見了,你也就是嚴嵩的一條狗而已,神氣什麽,小白臉!”

窗外,今夏聽得撲哧暗笑,細想陸繹的樣貌,確是生得十分俊秀,倒也算得上翩翩佳公子,只是整日擺張棺材臉,行事做派更是讓人生厭。

楊嶽則聽得直搖頭,這漢子真是莽漢,罵陸繹是不識擡舉,連帶著連嚴嵩一塊兒罵進去,這不就是找死嗎?

陸繹倒未著惱,風輕雲淡道:“其實昨夜,我很早便睡下了,直到你們上船來搜查之前,我都睡得甚香。”

沙修竹呆楞,臉上是如夢初醒後的勃然大怒:“你敢誆俺!……可,你是怎麽知道生辰綱所藏之處?”

“我如何得知,你不必知道。”陸繹冷笑,“將生辰綱藏在水密封艙內,這個主意不是你能想出來的,說吧,還有誰?”

“就是俺一個人想出來的!”

短暫的靜默過後,船艙外的今夏和楊嶽聽見一聲極其淒厲的慘叫聲,兩人皆被駭了一跳,幾乎是本能地站起來往艙內望去——

沙修竹痛苦地半倒在地,雙手抱膝,面容因巨大的疼痛而扭曲。陸繹淡然地站著,雙目正看著今夏二人,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