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二十六章 靜中生變(第2/4頁)

我轉頭望向無恤,他的臉亦是煞白一片。

“夫子,夫子你要去哪裏?”在我心緒大亂之時,端木賜焦急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我一回頭,只見孔丘一把拂開了端木賜和冉雍的手,拄著拐杖往台階下走去。

“夫子,你慢些走!”端木賜和冉雍連忙提裳一左一右地跟著孔丘往高台下走去。

“夫子,草滑,你——”端木賜話音未落,就見孔丘左腳一個趔趄,整個人猛地往後倒去。

“夫子——”眾人大驚失色,草地中央的四十幾個弟子全都奔了過來。

我眼看著白發蒼蒼的孔丘就這樣一下翻倒在地,心中大震,連忙從台子上跳了下去。

“夫子,你怎麽樣?哪裏摔到了?”我撥開人群蹲在孔丘身邊急聲問道。

老人最忌摔跤,很多人一摔就再也沒有起來。

“沒事,扶我起來。”孔丘坐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冠帽後把手遞給了端木賜。

“夫子,你先等一下,讓弟子替你瞧瞧。”我見孔丘要起身,趕忙按住了他。

“對對對,子黯通醫理,讓他先替夫子瞧瞧。”端木賜握著孔丘的手臂急切地看向我:“子黯,你快看看,夫子怎麽樣了?”

“夫子,你若覺得哪裏痛,就說一聲。”我努力平復下自己的心緒,仔細地檢查起孔丘的傷勢來。

“夫子,君子持重徐行,夫子剛罵過我,怎麽自己倒忘了呢?這麽急是要去哪裏啊?”冉雍搓揉著孔丘左腿的膝蓋,哽咽道。

“雍,替我備下禮服玄冠,我要進宮覲見君上!”孔丘揮袖拂開我,伸手接過一名弟子遞過來的拐杖強撐著站了起來。

“夫子,明日再去吧!身子要緊啊!”端木賜和冉雍異口同聲道。

“事有輕重緩急之分,臣弑君,子弑父,天下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嗎?!”孔丘看了端木賜一眼,拄著拐杖艱難地邁開了步子。站在他身前的四十幾個弟子頃刻間如流水一般向兩邊分開,這個倔強的老人就這樣彎著腰背一步步地朝前走去。

孔丘走了,端木賜和冉雍也走了,眾人的身影一個個在我眼前消失。

“走吧,我們也回去吧!”無恤走上前輕輕地握住了我的肩膀。

“紅雲兒,齊侯和魯姬怎麽會被陳恒殺了呢?陳恒的一千府軍不是已經被闞止引開了嗎?從山谷到高宛城只有三天的路程,高大夫又答應要派兵來迎,即使闞止在郭門被殺,陳恒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趕到高宛城啊?於安、張先生,他們……”我拽著無恤胸前的衣襟,越說越焦急。

“你先別慌,先冷靜下來。”無恤的眼神已恢復沉靜,他看著我,待到我的呼吸漸漸平穩,才道,“陳氏一族除了陳恒之外,在朝的還有幾個身居高位的大夫,他們手中也有自己的兵馬,擒住齊侯的也許並不是陳恒本人。”

“可是去高宛城的路線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即使陳氏在臨淄還有兵馬,等他們調兵來追,齊侯和於安他們也應該早就和高大夫會合了啊?高大夫呢?他也沒給你傳信嗎?”

“沒有,我已經問過阿魚了,在我們來之前,高大哥那邊也沒有消息。”無恤目光一黯,怔怔地松開了握在我肩上的手,“是我太低估陳恒了,我原以為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現在看來,高宛城那邊一定出了差錯。”

“齊侯死了,齊夫人死了,那護送他們的人……”我想起出逃齊宮的那一日,想起狂風暴雨中艱難求生的那一夜,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好了,先別想了。我們現在只憑冉雍一句話也推斷不出什麽。走吧,我們還是先回去,過後再從長計議。”

“不行,我不能回去。”

“為什麽?”

“於安和張先生過幾天也許就平安回來了。我現在這個樣子會讓四兒誤會的,我不能見她。”四兒的眼睛會看穿我,無論我裝得有多好,她一眼就會看到我心底的不安、自責和痛苦。

“是啊,四兒和董舒……”無恤仰頭長出了一口氣,“好吧,四兒那邊我先替你瞞著。你今日想辦法留在這裏也好,孔丘此番朝見魯公一定是想請求魯公出兵討伐陳恒。你在這裏等他回來,看看結果如何吧。”

“嗯。”我哽咽著點了點頭,“紅雲兒,對不起。”

“不要再說這三個字了。你要記得我說過的,是爭鬥就必定會有輸贏,是戰爭就必定會有犧牲。這件事不管到最後會是什麽結局,都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

不,是我的錯,是我低估了敵人,高估了自己。若我那晚乖乖隨他出宮,這一切就不會發生。現在闞止死了,齊侯死了,高氏一族杳無音信,我們在齊國所經歷的一切磨難、我們在齊國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而今都化成了泡影。劍士夷、劍士頓,還有那些死在逃亡路上的暗士,他們的血、他們的犧牲都已付諸東流。如今,這場爭鬥難道還要搭上於安和張孟談的性命嗎?如果他們兩個真的出了什麽事,我怎麽對得起四兒、對得起無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