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三十二章 鶴鳴九臯(第2/3頁)
“宓曹現在搬出來住在南郊了,你也知道爺爺前兩年命我娶了郵氏的嫡女做正妻,郵家的女兒氣量小,宓曹和她處不來就只能搬出來住了。”
燭櫝的正妻是郵老頭兒的嫡孫女,因著兩家老爺子是多年的摯友,所以這門婚事在燭櫝周遊列國時就已經定下了。燭櫝的正妻我有幸見過一面,是個面色白凈、溫婉少語的姑娘。我素日做男子打扮,因著相貌比普通男子俊俏些,總能得到不少女子的青睞。行在路上,坐在車裏,桃李香草接了無數,但郵家的女兒從頭到尾眼睛裏都只有燭櫝一人,可見用情之深。可惜,燭櫝卻對宓曹情有獨鐘,這三人生活在一個屋檐底下絕對是禍非福。
“宓曹搬出來住,你爺爺沒有反對?”
“爺爺這會兒還在魯國。宓曹現在有孕在身,我想他回來了也不好說什麽。你下回來,也別送什麽賀禮,宓曹這些日子老說腰疼得厲害,你來給她看看就好。”
“好,我記下了。那你趕緊回去吧!”
“對了,我和宓曹搬出來的事,你可別告訴趙家阿姐,免得她又責罵宓曹。”
“知道了。你什麽時候換了一副婆娘心腸?”我笑著點了點頭。燭櫝心滿意足地拎著他的肥鵝走了。
我看著燭櫝的背影,不禁有些可憐那個獨守在燭府大院裏的女人,她占著正妻的位置卻完全得不到夫君的關愛,宓曹此番若生下燭櫝的大子,她將來的日子恐怕更不好過。
當我還在為郵家的女兒唏噓不已時,馬車已經到了太史府。
早前離開新絳的時候,府門口的兩樹海棠還未開花。如今,那紅蕊白瓣的海棠花一朵挨著一朵已然開滿枝頭,墜彎了枝丫。成群的蜜蜂、蝴蝶在花間穿梭,嗡嗡地蜂鳴。飛舞的蝶翼,給肅穆的太史府平添了幾分春意。
“師父可在府上?”我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太史府的門房管事即刻迎了上來:“在在在,太史知道巫士這兩天要回來,一直讓老朽在這兒候著呢!巫士的院子已經讓人打掃好了,巫士喜歡的香,這幾日也都一直熏著。巫士舟船勞頓,要不要先去歇歇?”
“我這會兒不累,還是先去拜見師父吧。”
“好,巫士請隨鄙人來。”
門房管事很快就引我進了史墨的院子,我脫了鞋靴推開房門,把跪坐在門邊打盹兒的小童嚇了一跳。
“師父呢?”我問小童。
“太史剛剛睡著了。”小童行了一禮奶聲奶氣地回道。
我往屋裏瞅了一眼,只見青煙繚繞之中,一襲褐色巫袍的史墨正背對著我側臥在床榻上。在他的身旁,從床頭到床尾堆滿了一摞摞的竹簡,史墨躺在中間,連塊翻身的空地都沒有。
這寢幄裏怎麽多出這麽多書簡?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史墨身邊,彎腰撿起了攤在地上的一卷竹簡。這竹簡上的墨跡未幹,洋洋灑灑寫的是史墨自創的陰陽五行相生相克的法門。我蹲下身子又翻看了其他幾卷書簡,上面寫的卻是晉國這兩年發生的幾件大事,包括去年秋天剛剛結束的黃池會盟,也包括晉國與衛國、齊國、秦國之間的往來事宜。
“巫士。”小童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碗清水走到我面前。
“噓——”我接過裝水的漆碗放在地上,起身把小童往旁邊拉了幾步,“師父這兩日都在著書?”
“嗯,昨晚一夜沒睡,剛剛才躺下呢。”小童湊到我耳邊小聲回道。
“你也一晚上沒睡了吧?到我院裏先睡一覺,這裏我來守著。”
“我不困。”小童瞪大眼睛使勁搖了搖頭。
“去吧,眼睛都紅成兔子樣了。待會兒師父醒了,我再喚你來。”我摸了摸小童的腦袋,“回頭記得吩咐庖廚,晚上準備點粱米羹,再配幾個爽口的小菜,師父一夜未睡,恐脾胃犯虛。”
“唯!”小童行了一禮,輕手輕腳地走了。
我看著滿屋的竹簡和史墨雪白的頭發,不由得嘆了口氣。
史墨年事已高,著書寫史又最耗精氣,他白天要隨趙鞅上朝,晚上又要徹夜寫書,暮年殘燭還要這樣迎風燒,這身子如何吃得消?我若是男子,這太史之職於公於私都不會推辭,可我偏偏又是一個女子。
我在史墨房裏一坐便是兩個時辰,待他醒來時,我正在埋頭整理書架上幾卷排錯了順序的竹簡。
“師父,我吵到你啦?”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早點叫醒我?”史墨虛咳了一聲,想要扶著床榻坐起來。
我放下手中竹簡,忙跑上前攙了他一把:“見師父睡得好,就沒舍得吵醒你。”
“晉陽城的事情可還順利?”
“嗯,挺好的。”我扶著史墨在窗邊的蒲席上坐下,又起身支起了窗子。
“你這會兒來找我,是為了卿相要你做太史的事吧?”史墨一整衣襟,用手扶了扶自己睡亂了的發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