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九章 秦道未明(第2/3頁)

“無恤啊,這小兒若是不說話,日日這樣倚門坐著,就是讓我把心掏出來給她都行啊!”燭櫝右手按劍站在院門口長嘆了一聲,“可惜啊,終歸不是個啞巴!”

“你們怎麽來了?”我剛想穿鞋下來迎他們,無恤忙擡手道:“你就別下來了,地上濕,別汙了你的鞋。”

無恤和燭櫝笑著進了院子,在他們身後又陸續進來七八個佩劍的遊俠兒。我的小院子立馬就被擠滿了。

“再拿兩張蒲席來!”我吩咐了婢子,自己又進屋搬了兩張小幾放在門口:“這會兒雖剛下過雨,但屋子裏還有些悶熱,大家不如就坐在這兒聊吧!我半月前新做了一壇漿水,都先喝上一碗消消暑氣。”

“你別忙了,坐下吧,讓婢子去端。”無恤拉了我的手,讓我坐下。

燭櫝咧開一個大笑臉湊到我們面前調侃道:“去了黃池才兩個月,怎麽跟老夫老妻似的?無恤,你到底做了什麽,得了美人心?”

“燭大哥不要以為人人腦子裏想的都和你一樣,見到女子便是情啊愛啊,難道女子就做不得摯友了?”我把婢子捧來的漿水倒了一大碗遞到他面前,“多喝點兒,醒腦子的。”

無恤聽了我的話垂下眼簾,淡淡道:“說正事吧!七天後,我們從新絳出發去雍城,到了以後……”

刺殺太子緔的事,無恤早已做好周密的打算。事成之後,參與之人都可得金五十。刺殺之事分工其實有輕有重,有安全些的,也有危險些的,但眼前的這幫人對趙無恤言聽計從,沒有絲毫疑慮,皆是一副性命相托的樣子。

“你覺得這計劃可還有什麽紕漏?”無恤講完,轉頭問我。

我抿唇笑道:“沒什麽紕漏,只是據我所知,太子緔當初意圖攻晉之時,曾瞞著秦伯將渭水以南的大片土地許給了巴蜀兩國,如今仗沒有打成,債卻不得不還。”

“欠沒欠債都是那秦太子自己的事,與我們何幹?”燭櫝解下腰間佩劍,箕坐在香蒲席上。

無恤沉吟片刻對我道:“你是怕巴蜀兩國逼秦太子割地,秦伯卻不許?”

“嗯,當初秦、晉、吳三國若是開戰,秦國得了晉國的地,那秦伯忍痛舍幾座城給巴蜀也是無妨。可太子緔這次卻是無功而返,巴蜀兩國軍隊也分毫未損,秦伯自然不肯平白割地。對太子緔而言,巴蜀兩國乃其外患;咄咄逼人、覬覦他儲君之位的公子利則為內憂。”

“內憂外患之下,你怕他會聯合巴蜀,謀反奪位?”

“這正是我的擔憂,若你們到秦國時,碰上戰亂……”

“那到時候,我們要做的就不是暗殺,而是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了。”無恤臉上毫無懼色,反而沖幾個遊俠兒笑道,“你們之中,可有人怕了?”

“怕什麽?!到時候,爺這顆腦袋就不止五十金了,讓他們秦人花一百金來買!”一身形高壯、袒胸露腹的遊俠兒朗聲笑道。

“好,若果真如此,事成之後,一人便得百金!”無恤高聲允諾。

商量好了出發的時間和地點後,遊俠兒們各自騎馬離開了。無恤抱著我送給他的漿水,站在院門旁:“這個我帶回去喝。今日來你這兒果然沒有白來,我就知道你這小兒總能找出我的紕漏來。”

“那你可得慶幸我與你從來是友非敵。”我倚著院門笑道。

無恤眼神忽地一凝,倏爾又笑道:“七日之後,我派人來接你,莫要帶太多物什,你的東西我自會幫你準備好。”

“好。”

“那我走了!”

無恤翻身上馬,我想了想又拉住了他的韁繩:“澮水到風陵渡是水路,但從風陵渡到雍城卻要改走陸路。這樣在路上耗掉半個月,到了秦國可能真的已經開戰了,你千萬記得要帶上甲胄。還有,秦地比晉國要冷許多,記得帶上厚點兒的夾衣。”

無恤聽我絮絮地囑咐著,眼中有五彩閃爍的光暈,他從馬上俯下身子,用手狠狠地揉了揉我的頭發:“你以為我沒想到這些嗎?啰唆的女人,我不會讓你凍著的,走了!”說完,一踢馬肚,一騎絕塵。

在我拜別史墨和尹臯後的第二日清晨,有趙府的馬車來小院接我。

我囑咐了婢子幾句後,就背上包袱跳上了馬車,一掀開帷幔,卻發現車子裏居然端坐著一個頭梳雙高髻、身穿赤色黑緣曲裾深衣、腰配長劍的女子。

“原來你就是那個讓荀姬夜不能寐的秦女啊!”我還未來得及開口,那女子的一雙杏眼已經在我臉上轉了一圈,脆生生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佩劍實屬罕有,我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兩眼:“太史門下弟子,名拾,小字子黯。敢問貴女是?”

“趙家的老姑娘,伯嬴。”女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朗聲道,“坐吧,我聽卿父說過你的事,看著倒是個讓人喜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