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四章 得遇故人(第3/4頁)

“十二。”我笑道。

“啊——”燭櫝一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我燭櫝識女無數,竟栽在一個十二歲的小兒手裏!”

“他是行人燭過的嫡孫,名櫝,字珍匣,武藝超群,義薄雲天,不是個壞人,只是在女人方面浪蕩了些。”

“我知道,當年見他使劍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壞人。”

“你當年真的只有十二?不是十五或是十四?”燭櫝不死心,趴在食案上又問了一句。

我笑著搖頭,他緊接著又是一通捶胸頓足。

最後,趙無恤付了酒錢,把滿臉懊喪的燭櫝拉出了酒館。

“這事我保證不會讓人知道,你就放心吧!”

見我還在一旁吃吃地笑,燭櫝用鼻子冷哼了一聲,挑撥道:“無恤,你別看這丫頭現在一副柔弱識禮的樣子,爬起樹來比猴子還要快!”

聽了他這話,我一下子就笑噎住了。這個人還真是……

“你拿棍子打人,還會爬樹?”趙無恤笑得更加開心,“唉,今天真是讓人暢快,我可是許久沒這麽高興過了!”

在街上碰到燭櫝之後,我們便三人一行在西市裏閑逛。我拿無恤的錢買了幾尺白絹和各色針線,又被迫答應燭櫝繡一條腰帶向他賠罪。

“無恤,那不是太史府的尹臯嘛!他今天怎麽出來了?”

我順著燭櫝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身材瘦小的少年彎著腰,背著五六塊厚重的木板搖搖晃晃地朝我們走來。

“真的是他,我們去幫幫他!”趙無恤剛往前邁了一步,那少年恰巧踩到石子,身子一斜,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

“臯,你怎麽樣了?”等我們從木板堆裏把人扒出來時,少年已經流了一攤鼻血在地上。

“他暈過去了。”我拍了拍少年的臉,掀開他的眼皮看了一眼。

“這人半年也不出一趟門,怎麽一出來連個仆役都不帶?”燭櫝嘆了口氣把少年背了起來,“我們送他回去吧,省得太史找不到他著急。”

“好!”趙無恤一手夾著木板,一手扶著趴在燭櫝背上的尹臯。

到太史府時,府裏的管事一見到受傷的尹臯,就急忙把我們迎了進去。無恤和燭櫝幫忙把人和東西擡到後院,我則一個人候在前院的園子裏。

這裏是明堂右側一個百步見方的小庭院。主人從院墻外引了一眼清泉,流水漫過五彩斑斕的鵝卵石汩汩地流入一方池水之中,池邊怪石嶙峋,花木萋萋,就連鋪在地上的白沙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何人在此?”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從我身後傳來。

我忙轉過身,摘了竹笠行了一禮。

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位蒼然古貌、鶴發童顏的老人。他打量著我,我呆望著他。半晌,有眼淚從我眼眶中翻滾而出。

“夫子……”

我的夫子已經死了,他死在我十二歲的那年冬天,死在我面前。是我替他收拾的遺容,是我替他書寫的墓牌,可眼前的人是誰?一樣的白發,一樣的眉眼,我抑制不住內心翻湧的情感,站在原地痛哭出聲。

“無恤見過太史!”

“燭櫝見過太史!”

“小兒,你怎麽了?這是太史,莫要失儀!”趙無恤見我哭個不停,急忙走到我身邊。

“免了,帶她到我屋裏來。你們都回去吧!”史墨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這是怎麽回事?你認識太史墨嗎?”燭櫝問我。我擦幹眼淚,對無恤道:“這事我晚些時候再同你說,你們先回去吧!”說完匆匆跟著太史府的家宰一路進了後院。

“你見過我?”史墨坐在案幾後,一臉威嚴。

“不曾。”我搖頭。

“那你便是見過我兄長蔡書了。他如今……可好?”

“夫子過世兩年多了。”我擡頭打量著眼前這位老人,他的臉比夫子的要胖一些,額頭的褶皺要少一些,他的眼神犀利、深邃、清冷,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他是晉國如神靈一般的人物,他是那樣地高高在上,他即便長了這張臉也絕不是我謙卑、慈祥、可憐的夫子。

“他葬在哪裏?可有留下什麽話?”史墨語氣冷淡,仿佛死去的是一個與他全無幹系的人。

“夫子葬在秦都雍城南郊,走前有一句話留給弟弟蔡墨。”

“他說了什麽?”

“他說他這一生終有一樣東西強過你。”

“什麽東西?”

“弟子。”我仰頭盯著史墨的眼睛。

“他在秦國收了很多弟子?”

“不,僅小女一人。”眼前的這個人是害得夫子一生顛沛流離的人,我現在雖有求於他,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喜歡他。

史墨站了起來,訕笑一聲緩步走到我身前:“你討厭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