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十一章 步步驚心(第4/10頁)

論起性情,我並不喜歡宓曹,但此刻也必須承認她是美的,尤其是她長眉鳳目間的那抹風情,絕不是我能學得來的。

一舞畢,眾人嘖嘖稱贊,宓曹嬌笑著上前,盈盈一拜。

“美人大善,要什麽賞賜,盡管說!”太子緔似乎還沉浸在宓曹的舞姿裏,喝著酒一臉陶醉。

“奴家見阿拾姑娘天生裊娜媚骨,不知可否借太子的光,一睹姑娘的舞姿?”

宓曹的話叫我握著酒壺的手不禁一抖。先前我幾次讓她難堪,現在落在她手裏,這番羞辱怕是逃不掉了。

“甚善,小兒舞上一曲如何?”太子一眯眼睛,笑問道。

“稟太子,婢子不曾習舞。”

“那撫琴呢?”

“也不曾學。”

宓曹朱唇一抿,輕笑道:“姑娘莫不是故意要駁太子的臉面吧?還是說——姑娘的舞只公子利一人看得?”

太子緔的臉色本就難看,宓曹這句話無疑在他心口又添了一把火。

就在此時,坐在宴席最下首的一名男子突然開口道:“那敢問姑娘可會唱歌?鄙人聽說,秦地女子生就一副好嗓子。”

這席間婢女眾多,但賓客總共只有六人,且都是生疏面孔。說話的這位坐在最下首,地位應在其他五人之下。他高鼻深目,肖似北方異族,右眉角上有一小塊水紅色胎記,遠遠看上去像是一瓣紅梅落在了眉梢。

“婢子曾學過幾首民間小調,如若太子不棄,倒可勉強一聽。”我朝男子感激地點了點頭,柔聲回道。

“甚善,且歌一曲。”太子緔緩下臉色,給自己斟上了一杯酒,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行至樂師處,取了一台黑漆木築17和一把竹尺,屈膝在席間端身坐下,左手按弦,右手用竹尺在琴弦上重重一擊,錚之聲即刻鎮住了全場。

多年前,我曾在雍城大街上遇見兩個喝醉酒的遊俠兒。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們一人席地擊築,一人相和而歌。擊築之聲,鏗鏘悲愴;相和之歌,訴盡男兒闖蕩天下的豪情與孤寂。歌罷,兩人相擁又笑又哭。我癡癡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們拿起劍、跨上馬,在如血的殘陽下分馳而去。

由此,我學會了擊築,也記下了這首歌。一曲唱畢,席間男子竟有人落下淚來。

沒有女兒柔情,不是民間小調,我唱的是七尺男兒家國天下的一顆心、一場夢。

樂音消散,花園裏一片安靜,我甚至可以聽見耳畔風吹枝葉的聲音,直到那個眉梢有水紅色胎記的男子拊掌出聲:“鄙人今日才知,秦地竟有女子可以擊築而歌。善,大善!”

眾人回過神,紛紛向我投來敬佩的目光。

太子緔拍案大笑,側首對鄰座男子道:“趙子,我看你這家臣很是喜歡我這美人,不如我把她送給你們,三日過後一同帶回晉國如何?”

晉國?晉人要殺他,他居然還這個時候宴請晉人!趙子……莫非坐在太子緔身邊的是晉國正卿趙鞅的兒子?!

我這裏驚愕不已,剛剛擊掌的男子已提裳站了起來,對著太子緔躬身行了一禮,大聲回道:“趙氏家臣張孟談,謝過太子!”

太子緔說這話可能只是為了嚇嚇我,沒想到這個叫張孟談的晉人居然當了真,弄得太子一時也極為尷尬,訕笑了兩聲之後就轉頭與那晉國趙氏子弟竊竊私語,不再理睬他人。

張孟談起身把我扶到他的席榻上坐下,認真道:“姑娘一曲動人心魄,孟談著實佩服。姑娘如果在這裏過得不開心,不如跟我回晉國,我定會好好待你。”

我看他一臉真誠的樣子,雖不想打擊他,但也只能實話實說:“先生心性單純最是難能可貴,只是太子方才的話,你莫要當真,他是不會放我跟你走的。就算他願意,也會有其他人相阻。”

“怎麽?還有很多人和我一樣心悅姑娘嗎?”

“心悅於我?先生可是見了哪個姑娘都這麽說?”我拿起桌上的酒樽自斟一杯,微笑道,“你我今日算是初見,何來心悅之說?先生剛才出言相助,你我倒是可以做個朋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朋友?我不願意。”張孟談奪過我手中的酒樽仰脖一口飲盡。

我低頭一笑,兀自繼續飲酒取暖。

過了半晌,他又開口道:“姑娘再為我唱一曲吧,隨意就好。”

我此刻已有三分醉意,因而也沒想著回拒。他說隨意,我便隨意地伏在案上,用食指擊案,清唱了一曲瑤女的《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