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四章 月出皎兮(第2/6頁)

這二人默默相對,屋子裏的氣氛霎時就變得凝重起來。

我起身跪坐到公子利身旁,借生火之機,故意將銅扡子在爐壁上敲了兩下,又將爐中的炭火撥得啪啪亂響。

公子利聽到響聲,果然轉過頭來看我,我沒有驚慌失措地伏地告罪,反而毫不避諱地端坐起身子直直地回望著他。公子利看了我半晌,突然大舒了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坐著對伍封施了一禮,道:“將軍見諒,是利——失禮了!”

伍封看了我一眼,對公子利回禮道:“是鄙臣失禮,未與公子明說。臣以為,齊是大國,距離吳國又遠,不論勝負,這幾次吳齊交戰都已經耗損了吳國的精銳之師。況且,對於吳國來說,目前最大的敵人,不是齊國,也不是晉、楚,而是吳王夫差一直忽略的一個人。”

公子利將身子微微向前一傾,問道:“可是越王勾踐?”

伍封這時終於笑了,他擡手恭聲回道:“公子明智!夫差釋放勾踐歸國,無疑是縱虎歸山,越王勾踐既然能忍人之所不能忍,就一定胸懷大志。吳越兩國未來十年,必有一戰。”

公子利聽完點頭道:“這樣看來,那美人施夷光也是勾踐布下的一顆厲害棋子。可憐吳王還深信勾踐的臣服之心,非但縱虎歸山,還送糧送車。”

“公子能明白自然是好。大丈夫不可沉迷於溫柔之鄉,女人是閑時賞玩的物什,切不可當真。”

“利明白。”

他二人之後談了些什麽,我一句都沒聽進去,腦子裏反反復復只有一句——“女人是閑時賞玩的物什,切不可當真”。

彼時,我不懂伍封話中深意,只覺得秦國靠近西戎、姜羌,民風比起東方的晉國、齊國、魯國要開放許多。禮法對秦國女子的約束也算不得嚴苛,女子的地位雖不及男子,但怎麽也不該只是一件物什。將軍今日怎麽會說這樣的渾話?

此後,他二人又暢談了一個多時辰,直到黃昏日落,公子利方才起身告辭。將軍將他一路送至府門外。

“將軍今日車馬勞頓,定已疲乏,利先行告辭,改日再來請將軍賜教。”公子利端行一禮,擡首時又偷偷地瞟了我一眼,這才轉身上了馬車。

伍封目送馬車離開後,笑著牽起我的手向府裏走去:“不到半年,我家小兒又長高了,再過兩年,只怕我這將軍府的門檻都要被人踩破了。十五及笄,你是跑不了了。這及笄禮要怎麽辦,我可要好好想一想。”

“將軍怎麽又說這樣的話!阿拾不定親,也不嫁人。天下沒有男子能比得上將軍,我這輩子就要留在府裏陪將軍,哪裏也不去。”我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玉立如山的男人,無比堅定地回道。

“陪我?哈哈哈……”伍封大笑著將我高舉到身前,“小兒,天下才俊你認識了幾個?小小年紀就說這樣的大話,要是我這老頭兒當了真,你將來可不要後悔。”

伍封常常和我以老頭兒自稱,我望著他俊秀的面龐實在看不出他到底老在哪裏。

“將軍要是非說自己是老頭兒,那也別再把我當小兒,我已經長大了!”

“是嘛!”伍封彎腰上下左右打量了我一番,揶揄道,“嗯,是長大了,我可得早點開始給你物色人家了。”

“將軍——”我惱羞成怒,甩開他的手就想跑,伍封大手一握,笑著又道:“不過,以你如今的出身,想嫁個好人家怕是有些難,不如你隨我入了伍氏一族,以羋為姓?”

將軍的話說得太突然,我一時有些愣怔。別說這世間無氏無姓的人比比皆是,就連名都沒有的,也大有人在。“姓氏”對於一個庶民來說,那是天大的恩賜。

“平日裏見你牙尖嘴利,這會兒怎麽傻了?走吧,隨我進屋去說!”

此時屋外天色已暗,我將寢室的燭台點亮後,便按捺下心中的激動乖乖地跪坐在伍封面前。燈光下的人看上去有些疲累,明明說明日才到,結果今日就到了,想來定是快馬加鞭趕了一夜。

“阿拾,你知道吳國為什麽要討伐齊國嗎?”伍封不提入氏之事,反而閉上眼睛問起吳齊兩國的軍政來。

我雖然覺得世人不該把男人之間的戰爭歸結在一個女人身上,但嘴上卻說:“公子利不是說,是越女施夷光受了越王的指使故意挑唆的?”

“越女雖給吳王添了一把火,但真正挑唆的卻另有其人。”

“誰?是楚人、越人還是晉人?”我好奇問道。

“都不是,是一個叫端木賜的衛人。”伍封睜開眼睛。

“端木賜是何人?怎麽能說服吳王出兵伐齊?”

“端木賜為了熄滅齊魯之間的戰火,憑一人之力遊說四國。我書房裏有探子的來報,明日你看過後,自然會明白個中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