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鳳翔之諾(第3/7頁)

晉穆隨手探入懷裏取出一份明黃絲帛扔入我懷中,淡淡道:“你自己看看。黑鷹騎剛送來。”

手指顫微著輕輕拉開卷帛,只一眼,便是獨屬於我天地的倒垮沉淪。眼前一黑,腳下無意識地退後一步,手臂卻被晉穆拉住,擡眸,卻見他皺眉看著我,面色青得嚇人:“後面是懸崖。再若掉下去,我不會……”語頓,他神情一變,不再言。

他如今是嫌棄我了。我抿唇笑了笑,蹲下身,抱住自己,笑聲愈來愈大,蒼涼徹底,悲哀徹底。

無論如何,那人也不能在此刻推我出去!無論如何都不可以,不管他有何難何苦,為何所困,為何所欺,他傷了我的心,卻不能這般叫我心灰心冷,心慟心死!那國書不是假,那璽印不是假,那飛揚跋扈的字天下唯有他能寫出,那不是假!

晉穆彎下腰,挑指擡起我的臉,目色黑暗如夜:“那個拋妻棄子的混帳,我發誓我今生都饒不了他。”

我冷冷一笑,擡手拿開他的手指,微微往後挪了挪身子,卻不料腳下一空,身子後仰,直直下墜。驀地,人輕飄飄如落雲上,四周花香撲溢,墜落的刹那,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閉上眼,發絲輕柔地撫上面頰,仿佛絲滑的綢緞般,輕輕掠過眼殮。

山雖不高,我若不提氣用輕功,必死無疑。

可我不能死。不甘不願。不甘不願!

正待提氣時,腰間卻陡然多出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將我抱住。我睜眸,正對上那雙看著我無比焦急痛心的眸子。墜崖不過眨眼的瞬間,他卻又跟隨下來。

“不是說不會再救?”

“我是這樣想。可是心已經動了。愛了,痛了,深入骨髓,放不了手,”說話的時候,他的身子在顫抖,面色因苦痛而蒼白非常,“孩子不要,我娶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好不好?”

我望著他,半晌,方搖著頭輕輕一笑用力推開他,自己在空中旋身轉了個圈,穩穩落在山腳河畔。

“穆侯若覺得委屈,覺得夷光配不上,大可明宣天下另擇佳偶。夷光也不是被人拋棄了一次兩次了,此辱累加如山,早已不放在心上。夷光之事本不欲累及穆侯卷入旋渦,如今害你痛苦……”我聲音顫了顫,吸了口氣,繼續道,“夷光唯有歉意和無奈,請你放手。”

因為我,當真不願再傷你。被傷何痛,我再清楚不過。

音落,身後卻良久無動靜。

我忍不住轉身去看,回眸的刹那那黑衣猛地貼至身前,一只手有力地握住我的腰,一只手繞至我身後按住我的後腦,迫我擡了臉,一瞬,他俯面下來,狠狠吻住了我的唇。

他像是被關了許久的困獸,動作霸道兇狠,任憑我捶他推他,他卻動也不動地咬著我的唇,直咬得我嘴角溢出血絲流入兩人的口中他也不管,火熱的舌尖用力抵開我的牙關,纏繞著我的舌,拼命吮吸著我嘴裏還未散去的雪蓮幽涼,支撐著我後腦的手在不斷不斷使力,細小的胡渣紮在我的肌膚上,幾分生生的疼。他在用盡力氣吻著,吻得深入,吻得絕望,吻得纏綿而又苦澀不堪。

氣息交纏親密,這一刻我卻分不清愛和恨的界限,抑或無愛,無恨,那我和他之間又剩下了什麽?

我心中疼得早已呼吸不過來,捶在他背上的力道在逐漸減弱,漸漸地,手臂垂落。眼睛眨了眨,淚水落下來,霧氣迷朦了眼前他的面龐。心中在滴血,身子在不斷地發抖,腳下無力,直軟得我欲倒地。

他用力扶住了我,淚水沾濕他面頰的那刻他不再吻,只是嘴角依然貼在我的唇邊,輕輕道:“夷光,不要再推開我……我若當真走了,你就會孤苦伶仃的,我不舍得。若你執意要孩子,我……我養。”

我聞言心神猛震。究竟是怎樣的情才能令他說出這般辱沒他穆侯身份、舍了他驕傲自尊的話?我想不出來,是因為我第一次遇到的緣故?

我伸手欲推他,卻不妨腹中絞痛鉆心。我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痛苦地皺起眉,伸手按住小腹,費力地彎下了腰。

晉穆低喊:“怎麽了?”

我疼得直吸冷氣,卻說不出話。

他橫抱起我飛身躍出去,口中安慰道:“莫怕。你師父在……我在!”

那個懷抱一如既往地溫暖寬廣,小的時候墜崖是他救我,如今身邊仍只有他。為何我每次生命垂危的時候在我身邊的永遠是眼前的他而不是我心裏的那人?雖痛極,我卻仍忍不住發笑,昏去前最後一眼看得那青天瞑色,腦海裏浮現出的竟還是那人深情不悔的容顏……

無顏,你真的好舍得……

睡去不知多久。

昏迷中,只覺腦子裏空茫一片,所有的思緒都化作了隱約模糊的縹緲白線,一絲絲,一縷縷,愈蕩愈高,愈離愈遠。哀傷悲痛離去的刹那,也好似帶走了我所有的喜笑顏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