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雙人成影(第2/4頁)

腦袋一垂,靠上他的肩。

只是怎麽辦?還是想睡,卻不想吃藥。

我不想做個靠著藥石活下去的廢人。真的不想。

我也不想只有一年的命,因為已死過一次,知道那個殘酷得沒有一絲生氣的字眼究竟意味著什麽;因為一年太短,短到唯有你承諾的三分之一;更何況……我若不陪在你身邊,你會孤獨,而我會不甘,也放心不下。

我若不在,縱使天下傾歌,也不能換得你的留戀,對不對?

我咬唇,伸手自懷裏掏出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吞入口中,慢慢地嚼。

雪蓮幽香自喉中咽下,沉入心底,一片冰冰的涼,清冷的感覺流轉胸中,凍得我的肺腑都快僵化。仿佛一有風吹,就會碎。

洛水漾漾,滿目空蒙。

一輛馬車靜靜地停在岸邊,這是普通的青蓋皂輪車,不再是無顏之前那般愛招搖、總以寶頂華蓋出行的車駕。青淄頂上四角懸掛著光華流溢的橙色琉璃風燈,夜風微拂,燭火微搖。車架上有青衣小廝倚著朱軾打瞌睡,估計是聽到腳步聲靠近,這才驟然驚醒,扭過頭來,看了一眼來人後忙跳下馬車迎了過來。

“豫侯。”行過禮後,他低頭遞上馬韁給樊天。

樊天收起韁繩,揮手打發他:“回去吧。給你家子蘭公子報個信。”

“諾。”

青衣小廝躬了躬腰,身形一閃,如魅飄去。

世間奇人太多,如今我也見怪不怪。

無顏抱著我走入車廂,拉下錦簾,將我放在暖和輕軟的氈絨上。

“侯爺?”樊天探詢的聲音在車廂外傳來。

無顏拉住我的手,淡聲:“走吧。”

一聲響亮的鞭策聲陡然驚開沉寂的黑夜,有馬嘶鳴,踢踏聲縱,車廂開始搖晃,窗紗倏然飄起,驚一路風霜,不覺天寒。

前線戰事吃緊,天下五國混戰,三國起烽煙。雖中原地帶唯有楚丘兵戈相向,但自邯鄲向北一路的關卡還是多不勝數。又,兼因無顏的特殊身份,樊天引馬驅向西北,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雖延誤了些許時辰,但好歹在次日傍晚趕到了楚丘之側。

昨夜夜雨披澤極廣,沿途馬蹄肆踏,卻不見塵土飛揚一絲一毫。

楚丘境內有高山不絕,溪澗水流洶湧,因此處是楚國北方扼關守壤的重要壁壘,形勢險而堅,端的是易守難攻的要塞。上一次五王聚議曾來楚丘,那時遍地梅花開,暈紅花瓣淡黃蕊,芳香撲鼻。如今卻是剛經過一場惡戰,幹褐的梅樹在風中蕭瑟搖擺,不禁風,落紅凋謝,映著滿地融有絲絲殷紅之色的雨水,看得人刺目寒心。

一夜細雨。

一日媚陽。

黃昏時分的楚丘,日薄西山,彤雲蓋天,空氣中依然彌漫著縷縷揮發不散的血腥之氣。這味道雨水洗不掉,太陽曬不消,吸入人的鼻中,留下刻骨難忘的悲憫和傷痛。

不管你是敵,還是友,此刻記得的唯有一戰之後遁逝在這塊土地上的無數英魂。

這個亂世……殘忍得讓馬革裹屍變成了勇士們再也逃不脫的最終歸宿。

我蹙眉,擱下了手中掀起的帳簾,挪挪身子,坐到了車廂最裏側。

帳簾垂落的刹那,穩坐一旁、一直神色不動的無顏卻突然皺了一下眉,伸手再次撩開帳簾。

此時馬車行在一處高坡上,正可俯視駐紮在高山腳下偌大平原上的楚軍軍營。

無顏望了一會兒兒,目光一閃,忽地喚我:“夷光,過來。”

“怎麽?”我湊過去。

無顏不言,凝眸望著山下。

我順著他看的方向瞅過去,只見前方兩座並矗的狹窄山丘間有一支運著糧草的軍隊亟亟奔馳。若非見有人自那裏走出,憑著肉眼之能,絕不會有人發現那條隱在密處的山道。

我想想,有些疑惑:“邯鄲離楚丘不遠,五國為戰事儲備的糧草兵餉皆會囤積在離都城不遠的國倉。可是我們沿途走來並沒有發現這支運輸糧草的軍隊。是我們繞路錯過了,還是……”

無顏抿唇,看著不遠處的楚丘行宮:“這糧草不是來自邯鄲,是來自那座行宮。此山道可由行宮直通楚軍軍營。”

“那行宮是楚軍囤積糧草的地方?”

“丫頭剛才說了,各國的糧草皆積在離都城不遠的國倉,楚丘離邯鄲甚近,若我所料不差,那行宮就是他們的國倉。”

我看著山下那自山道中不絕而出的糧草車架,不禁皺了眉:“這麽說不管晉穆此戰如何打,楚軍的糧草需求永遠都不會是問題。”

無顏點頭:“對。楚丘是堅城,而且只要凡羽不出山,晉穆就永遠也拿不下楚丘。久戰下去,必定是遠師勞頓的晉軍吃虧得多。”

我聞言思索,腦中陡地有念光一閃,我轉眸瞧無顏,擔心:“楚丘既離邯鄲如此近,那邯鄲那邊楚桓一死,都城變動,王位之爭,凡羽可隨時趕回去擁軍逼宮,那聶荊和南宮豈不會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