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國難將危(第3/4頁)

東方莫怔怔瞧著,可惜地嘆了嘆,想惱,卻又惱不起。盯著江水看了半天,他只得無奈垂下了頭,精神頹散地跟在我身後一步一滯地慢吞吞回了破宅。

烏雲遮月,冷風吹得破舊殘缺的窗扇簌簌作響。燭火本就微弱,如今還隨風亂搖曳,惹得室內陰影森森,無端端地撩起了一股悚人的寒氣。

東方莫半躺在墻邊的寬椅中休憩,我則雙手托腮坐在桌旁,低垂了眼眸盯著平鋪在桌上的地圖,一時費思。

當初先祖選了金城做齊國的都城,正是因為其北據菘山之險,南望泗水天塹,左淵右澗,控以三河,固以四塞的絕佳地勢。楚、梁聯軍此番雖來勢洶洶,連奪四方城池後,眼見已逼進了金城,卻依然徘徊在百裏之外,雖饞,卻怎樣也不敢貿然越過那些天險障礙。

只不過,不管金城再怎麽固若金湯,若依目前的形勢與敵軍如此耗時僵持下去,怕也會落得糧盡餉絕、空城投降的亡國下場。如要解局,必須以奇謀退敵……

“怎麽?還在為明日如何回金城的事發愁?”我正想得出神時,耳旁冷不防響起了東方莫似水清涼的聲音,驚得我全身一顫。

我回眸瞧了瞧他倚在椅中睡眼惺忪的模樣,正要惱火時,腦間卻念光一閃,心中有了主意。

“師父,夷光若記得沒錯,你會易容的是不是?”我嘻嘻一笑,跳起身跑去東方莫身邊,討好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搖晃。

東方莫揉眼,坐直了身微笑:“說吧,你又有什麽鬼主意?”

“回金城的路夷光已選好了。不過想借師父的妙手用一用,將我化裝成別人的模樣,好便於行事。”

東方莫垂眸笑開,問:“想扮成誰?”

“無顏。”

一語即出,某人唇邊笑意僵了僵。

次日清晨起程時,雖面容大變,我卻依然戴著鬥笠,領著東方莫沿泗水北上。駿馬馳騁,追風渺塵,半日後,便到了金城宮外的菘山腳下。

東方莫擡眼仰望了高聳險峻的山峰許久,再低頭時,眸間光芒稍稍黯然:“女娃,你莫要告訴為師,我們要翻了這座山到金城。”

“不許再叫我女娃,要叫公子,”我糾正他的稱呼時,忍不住伸手到鬥笠綾紗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神思微微惘然,“這山如今要翻的話是斷然翻不過去的。因為菘山靠近宮廷,所以山後有無數的暗哨和侍衛,妄闖一步者,唯有死路一條。”

東方莫揚眉,笑:“那就是說,公子你見為師年老了,所以偏偏選了條死路來走?”

我啞然失笑,轉眸看了看他那張清俊間略帶妖嬈的面龐,道:“師父這張臉,若你不說,旁人只道是風華正好,誰人敢取笑你年老?”

東方莫哼,毫不留情地搶白:“你說我當老不老?意思是罵我是老妖精了?”

我翻眼無語,心知他又在犯病找碴兒吵鬧,於是也不理他,躍下馬背,牽了馬朝菘山間的一處絕峰走去。

東方莫在後面高聲喊:“喂,你當真不要命了?”

“放心。侵入齊國的楚、梁賊子不除,我是不會就這麽輕易死掉的。”我邊說話,邊走到一處光滑的山壁前,停了腳步,附耳壁上聽了一會兒後,扣指在上面重重淺淺依次敲了三下。

石壁上陡然彈出一空心的石匣,我伸手自懷中取出自己的公主金印、紫綬和山玄玉放到裏面後,想了想,還是又拿了出來換成了無顏給我的豫侯令牌,然後再將石匣緩緩推回。

東方莫這時也停了嚷嚷,下了馬走近我身旁,安靜地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不再吱聲。

片刻後,隨著一聲輕響,那面看似與四周石巖渾然一體的光滑石壁漸漸上移,轉瞬的工夫,眼前便出現了一暗黑的甬道,有淄衣侍衛自裏面迎出來,單膝跪地道:“不知兩位是?”

我咳了一聲,拿下頭上的鬥笠,笑道:“是公子我。”

侍衛擡頭,怔了須臾後,隨即歡喜地站起身,一時開心得臉頰泛出了興奮的紅色:“總算盼得公子回來了!齊國終於有救了!”

“帶路吧。”我淡然一笑,牽了白馬走進甬道。

菘山有秘道可直通宮廷,除了為齊國守衛秘道的數百死士外,天下知道的人不多於五個。我本也不能知道此等機密,只是我那二哥素來藐視王法、放蕩不羈,在我隨著他到戰場後第一次負傷在身時,那一日月圓,那夜靜思榻上他抱著我,心疼而又自責時,既想軟語安慰,又慌亂得手足無措,一時把秘密當做了聽後止痛的笑話,無意講出來的。

說是無意,只是憑他那天下無人能及的縝密心思,怕是有意、故意再刻意……

想起往事時,我揉眉嘆了口氣,忙甩了甩頭,狠心壓下心中那縷惘然得隱隱作痛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