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半私語(第2/4頁)

“奴婢……謝夷光公主的恩賜。”她跪下身,俯首謝恩。

我也不答,轉過頭去望向窗外,輕輕嘆了口氣。

有些不該發生的事,還是讓它早早停下的好。快刀斬亂麻,我一直相信自己能夠做到。

傍晚時分,雨漸漸停歇了。我起身隨意拿了一件鬥篷,披上後,直直邁出了月華殿,一路快步,朝太液池旁的安仁殿走去。

今晚雲音去侍侯無顏,他會是怎樣的反應,會發生怎樣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縱使我找了千百種借口,到了最後,我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行為像個逃避真相的怯懦者,亦或故意打破那看似協調和諧的肇事人。

過了今晚,那些蒙蒙眬眬擾人心煩的東西就再不會存在了。我漫步在雨後的煙霧中,慢慢呼出一口氣,放松了憋悶已久、壓得疼痛的心。

安仁殿旁依舊安靜,人影消無,這樣的地方最適合匿藏那些“不小心”做錯事企圖逃避懲罰的人。比如此刻的我。推開殿門舉步跨入,滿殿依然空蕩,唯有殿側掛著的那幅巨大地形圖。我反手關門,在墻角找了個地方緩緩坐下。

殿外的光線慢慢暗了下來,直到伸手不見五指,滿室漆黑。我抱膝縮在角落,安靜地傾耳聽著在寂靜無聲的殿裏發出的那唯一的細微聲響:自己“撲通”的心跳聲。聽了半晌後,突地頭皮一陣發麻,感覺有些窒息。只是不知自己是因為孤獨而傷感,還是因為黑暗而害怕。

這樣的時刻,偏偏我腦海裏出現的不是其他東西,而是無顏那漂亮優雅的容顏,含笑含嗔的,含怒含惱的……無論哪種神情,居然無一例外地都能輕易觸動我的心弦,一時想得我既悲又酸,既苦又痛。我這才想起,原來從小到大,十八年來,時時刻刻都陪在我身邊的,世間當真唯有他一人而已。可是……不管那樣的兄妹情裏還包含著什麽,他將娶妻,我將遠嫁,早日忘卻,早日割舍,或許才能兩無牽掛。那些本不能說透的秘密啊,還是永遠封藏、隨風飄逝的好……

我伸指揉揉漸漸發澀的眼睛,吸吸鼻子,埋頭臂中。

殿門突地“吱呀”被人打開,隨即殿裏響起了一人悄然有致的腳步聲。

我一驚擡頭,忙開口問道:“是誰?”

那人猛地停下腳步,怔了半晌後,輕聲笑起:“你果然在這裏。”言罷,他又邁著步子向我這邊的方向走過來。

黑暗中,我只隱約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快速移動。我這時正心緒不寧,雖然覺得來人說話的聲音有些熟悉,但一時卻反應不過來他是誰,只忙伸手從懷內取出火折子打亮。

火光耀出的刹那,那黑影剛閃到我身邊來,我遞近了火苗擡眸看了那人一眼。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間我嚇得尖叫一聲,差點兒沒暈過去。入目面具猙獰,黝黑的顏色在黑暗中泛出詭譎的金色光芒,端的是鬼面陰森。

我呆呆地瞧著他,一時不知是嚇得,還是被氣得說不出話。

“怎麽了?又嚇著了?”晉穆俯身看著我,手指摸上自己的鬼面,清亮的眸子裏難得地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愧疚來。

我沒來由地覺得怒不可遏,手指一伸一把握住他的面具狠狠拽下,惱道:“最恨你裝神弄鬼!”但罵完還不解氣,把面具扔在地上後,我還忍不住蹬腳過去重重踩了兩下。“哢嚓”一聲裂響,面具成功被分作兩半。

“看你以後還戴這鬼面!”眼看面具被毀,我胸中的怒氣也隨之而散,回眸看晉穆時,笑聲明亮。

然而只笑了一聲我便停下,即便我早猜到那面具底下的人是誰,但此刻乍一看他的真面時,我還是不禁微微一愣。因為有著眼前這張面龐的晉穆,和戴著面具的晉穆實在是太不一樣了。這個晉穆,他有著俊朗如玉的容貌,劍眉飛揚橫斜,隱隱透出一股莫名的得意,唇角微微彎起,笑容若有若無,讓人怎樣也看不透。

眼見我正凝眸打量他,晉穆眨了眨眼,撇了唇故作委屈狀,抱怨一通:“從沒瞧過你這樣刁蠻的女子,你把它給弄爛了,讓我以後怎麽見人呢?”言罷,他也不客氣,挨著我坐下後,拿眼直直地瞧著我,眼光之肆意,和之前那晨郡的守禮懂分寸一點兒也不一樣。

我皺了眉瞪他,道:“幹什麽非要戴面具?你這張臉見不得人嗎?還是……”我懷疑地把火折靠近他的臉,仔細地琢磨著他的鬢角頸邊,好奇:“還是你這張臉也是假的?”

晉穆啞然失笑,沉默了一會兒後,見我還是在鍥而不舍地研究他的臉,不由得低嘆一聲,建議:“要不你伸手來摸摸,看我臉上這人皮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擡眸瞥他一眼,想也不想伸指對著他的鬢角狠狠一搓。晉穆吃痛,但因是他的提議,卻也只能苦著臉任我擺弄。搓了半天,直搓得他臉皮發紅,卻依然沒有所得後,我終於訕訕罷手,喃喃自言自語:“原來天下人都被蒙在鼓裏,晉穆不是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