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本琉璃 第三十一章 忘卻三生(一)

璇璣仿佛沒有聽見,她還是在地上輕輕摸索著,喃喃道:“羅睺……也不見了?去哪兒了?我還沒有……還沒有……”

她還沒有真正感受一下完整的生命,誰知羅睺計都被分開的兩個部分,再也沒有合並的那一天。她以後永遠只是一半的那個計都,而羅睺,從此與她無關了。

她深深吸一口氣,只覺心中莫名感到無比酸楚,竟是恨不得痛哭一場。

天帝道:“各自去輪回,各自轉世,從此兩不相幹。”

璇璣搖了搖頭,忽覺肩上有人輕輕按住,回頭一看,卻是禹司鳳。他縱然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知半解,卻沒有多問,只低頭看她。璇璣只覺所有的委屈似乎找到了可以發泄的對象,叫了一聲司鳳,起身死死抱住他,淚如泉湧。

到最後,還是羅睺自己報的仇,想必當時她靠近琉璃盞的時候,羅睺便已知道了她心頭的猶豫。她這一生已經有了太多需要顧忌的人與事,再也不能像做修羅或者小時候那樣隨心所欲,黑白分明。做人的可悲之處,或許便在這裏了,縱然無奈,卻也沒辦法。她也學會了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語來為自己打氣,內心卻已經知曉在乎是什麽。

“我變了,可是羅睺你永遠也不會變。”她低聲說著。羅睺計都,做修羅的時候亦是快意恩仇,走到終點的時候也毫不拖泥帶水,修羅永遠也不知恐懼,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她褚璇璣,從此刻起也徹底脫離了修羅的身份,成了一個真正的凡人。

騰蛇大哭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形象。無支祁也懶得理他,轉頭對帳後的天帝說道:“喂,天帝老兒,那時候偷走你家的神器是我不對,殺了天界那麽多神仙,也是我的錯。均天環已經被我捏碎啦,這又是一條罪狀,我本來是打算見到你,把策海鉤還給你,不過你也看到了,策海鉤被燒成了灰,這條罪狀可不是我的錯。你老人家要定罪就趕快定罪,這回再去什麽無間地獄油鍋地獄,老子也是伸頭一刀,再也不跑了。”

他這話一說,璇璣他們都吃驚極了。璇璣急道:“你……你來這裏……就是要說這個?來自首認罪的?”

無支祁咧嘴一笑:“廢話,不然你還真以為老子是要上來謀反的嗎?這等腌臜勞累的事,我可幹不來!”

天帝在帳後沉默良久,道:“廊下諸多神將,都是你與騰蛇相救的,好教他們免受天火焚燒,孤對你二人的大義,十分感激。”

無支祁把手一擺:“好啦!別那麽多廢話,我頂不愛這套!快,要殺要剮,趕緊的!我這急性子可忍不得!”

天帝又道:“此次你與騰蛇救人,昔日殺神將之過,可以抵消,然而偷取神器,毀壞均天環之過,仍是要追究。還要加上神巫居住的山頭為你所毀,所喜沒有傷亡,否則便要罪加一等。”

無支祁先是搖頭晃腦地聽著,待聽到神巫沒死,不由瞪圓了眼睛,叫道:“沒死?!不會吧!靠,這回的買賣不劃算了!居然沒死!”

天帝道:“孤豈會任你在昆侖山行兇。那紫狐之死,乃是她的命數,縱然神巫不殺她,她備受情欲煎熬,道行皆損,也活不過幾年。孤亦知道你素來心高氣傲,此事只怕不會善罷甘休,雖然此事究其根本,乃是你們擅闖昆侖山導致,然而最先的原因還是孤與白帝的一個賭約,誘使你們找來,所以也怪不得你們。那擅自出手傷人的神巫已被關押起來等候審問,必然讓他受到懲罰,孤言出必行,你也不要再追究了吧。”

無支祁倒也知道天帝委實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物,於是點了點頭,又加一句:“要狠狠地懲罰!最好也把他一掌拍死了!不過……你說什麽賭約,是怎麽回事?把咱們誆到這裏,就是因為你們倆那什麽勞什子的賭約?”

天帝沉吟片刻,才道:“璇璣,其實自你今世投生為人,孤與白帝便時常暗地觀察你。你的命數不在天定,孤也看不透你的未來。先時你怨氣沖天,孤便委托後土大帝將你回歸修羅道,只盼你回歸故土,怨氣稍解,誰知竟是大失誤,若不是當日孤與後土大帝詳談,只怕孤還看不明白糾結所在。今世讓你做人,一是緩解你的痛苦,二來孤亦有私心,只盼人間生活將你的怨氣沖淡,將來天界不至於遭遇報復覆頂。”

璇璣嘴角微動,苦笑一下,沒有說話。但,到最後他們都看錯了,不是嗎?所有人都以為懷恨報復的人必定是她,誰知那放置了千年的琉璃盞,融了羅睺的魂魄與心,才是真正滿懷怨氣毫不猶豫的那個,只因她是最純粹的修羅。

“孤亦未想到,那琉璃盞居然生出了靈性,可見天下萬物本都有靈,奈何如今天界……就連孤也一樣,都變得目光短淺,只知放眼在人身上。”天帝很是感慨,過一會,才道:“孤與白帝見你年紀越長,處事也愈加圓滑,只是獨處時,仍與做戰神之時沒有區別。白帝對這種情況十分心焦,他過於在乎天界安危,以至於中了心魔,加上你與無支祁走得太近,前世的記憶難免會被勾起。後土大帝雖然抽走了你的回憶,但人之心何等精妙,縱然是琉璃,也無法琢磨透,你對前世的事情接觸多了,總有一天會想起一切因果。白帝認為你一定會報復,孤卻認定你必然有所改變,於是二人便打了個賭,與其提心吊膽等你找來天界,不如將你召喚過來,所以白帝便派人下界傳旨,並將鮫人亭奴帶回天界,作為誘你上鉤的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