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本琉璃 第十五章 諸神降臨(二)

“你怎麽會在這裏?”元朗隔了很久,才問。

禹司鳳將眾人因何要來昆侖山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還未說完,元朗就哈哈大笑:“冒犯天庭,膽大妄為!你活該被送來這裏!”

禹司鳳淡道:“你若不說些酸話,只怕心裏不痛快。”

元朗一頭撞在鐵欄杆上,狠道:“時不與我!否則我何止要說!早已將你們這些雜魚全部殺光!”

禹司鳳靜靜看著他,也不知是憐憫還是憎惡。突然想起他在自己的屋子裏,滿墻掛滿了無支祁的面具,自古以來,口是心非第一人,非元朗莫屬。

他低聲道:“你既然恨無支祁,又何必在屋中懸掛他的面具。”

元朗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才陰惻惻地說道:“仇人的面容,須得日日看,時時念,好教我一刻也不至忘了那等恥辱!”

禹司鳳沒理會他這些亂七八糟的辯解之詞,只道:“無支祁也見過了。”

元朗突然安靜下來。禹司鳳又道:“你心裏怨恨也好,不服也好,與我沒有半點關系。你獨獨為了自己一人,害了多少我金翅鳥一族的同伴,這件事我也不來找你算賬。總而言之,今日你是罪有應得,而我們所有人都樂見其成。”

元朗還是沒說話,他仿佛沒聽見,慘白的臉上,肌肉在慢慢抖動,不知想到了什麽。

昔日少年輕狂,鮮衣怒馬,把酒言歡,不承望演變到今天的局面。誰對誰錯,如今再探討,委實也沒了意義。大宮主說過,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對錯,他自己也曾拿著這個道理去告誡璇璣,誰知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無比困難。

世上又有誰人能真正做到為別人著想。一旦觸及自己的底線,立即跳起來反擊,心碎,互相折磨,多少誤解鬥爭從此而來。

元朗怔了很久,才問道:“他……有說什麽嗎?”

禹司鳳笑了一下,道:“什麽也沒說,只是把那些面具全部砸碎,然後對著碎片喝了一壇子酒而已。”

元朗扯著嘴角幹澀地笑了幾聲。

那一壇酒,權當兄弟之間最後的告別了。無支祁,世上再無人有他這樣懂他,他也從未這般刻骨銘心地恨過一個人。可一直到最後,他恨的到底是他這個人,還是別的,他自己也說不清。

但,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過去了,都過去了。

元朗的手緩緩從欄杆上放下,腕上的鎖鏈叮叮當當響動起來,他整個人又要回到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禹司鳳突然想起什麽,急道:“等等!有件事我要問你!”

元朗冷道:“你與我說了這許多話,難道不怕外面的陰差發現你麽?”

禹司鳳搖了搖頭:“他們早也該發現了,不來抓我,想是有別的緣故,此事容後再論……我問你,若玉是怎麽回事?”

元朗似乎對這個名字有點陌生,茫然地想了一會,才恍然道:“哦!他!那小子……我竟把他忘了,怎麽,他又改去投奔你了?”

禹司鳳道:“他走了,走之前去了離澤宮一趟,取了他妹妹的……屍骨。從此再也不會出現在中土。”

元朗露出一個嘲諷惡意的笑容,細聲問道:“怎麽……他沒發瘋麽?沒有拔劍亂砍?”

“是你搞的鬼!你將他妹妹怎麽了?”禹司鳳正了神色,問得嚴厲。

元朗輕道:“那孩子,天生就是個瘋子呀……自己妹妹死沒死都搞不清楚,照樣任人擺布,豈不是天生做狗的材料。”

禹司鳳皺起眉頭,厭惡地看著他。

元朗神情悠然,像是想起什麽好笑的事,慢悠悠地說道:“他妹妹已經死了三年多啦。雖說金翅鳥很早就能現出人形,但那女孩子天生虛弱,十歲上現了一次人形,就再也沒現過,到死都是一只鳥,臟兮兮,成天只會哭著叫爹叫娘叫哥哥,煩的很。”

“你將自己的同族當作了什麽?”若不是有鐵門擋著,禹司鳳很想將此人的腦袋按在地上暴打一頓。

元朗悠然道:“他人死活,與我何幹?嗯,三年多前,剛好是我讓他去刺傷你,結果卻失敗的時候。那孩子聽話起來,比狗還聽話,那一劍下了狠手,他自以為得手,回來便求我,要去看他妹妹。那時我已經將他妹妹轉到了銀泉下方的密室,搬進去之前,那女孩已經只剩一口氣了,我還想,若玉這孩子挺能幹,若是知道他妹妹死了,以後再也不肯為我做事,很有點可惜。他下去的時候,我也很擔心呢……”

“無恥!不要再說了!”禹司鳳掉臉想走。

元朗又道:“我不放心,於是陪他下去看,結果便看到了他妹妹腐爛的屍體,那女孩一聲不響地就死啦。那天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若玉受了很大的刺激,拔劍就亂砍,他自然是砍不到我身上,倒差點把他妹妹的屍骨給砍碎。砍了一會,又開始大叫,這傻孩子,明明傷心的要死,居然一滴眼淚都沒流。我看這樣下去不太好,只怕要驚動宮裏的人,便將他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