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鳳凰花開 第三十七章 均天策海(十)

人常常會有很多奇怪的感覺,譬如某日遭遇了什麽事情,下意識會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不知是夢過,還是曾經經歷過。再譬如,突然遇到一個東西,覺得無比熟悉,無比親近,可就是想不起那到底是幹啥的。

從無支祁亮出均天環的那一刻起,璇璣就陷入這樣一種奇妙的感覺裏無法自拔。她似乎忘記了身邊的一切,只能緊緊盯著它,費盡所有的心神去回憶究竟在什麽地方見過它。直到他又亮出策海鉤,那種感覺越發強烈。

真的很熟悉!不是膚淺的熟悉,而是深入魂魄最裏層,與她血肉相連的那種熟悉!像是隔了很久很久,終於又找回什麽的熟悉。

眼前似乎浮現出許多畫面,模糊不堪,還有許多聲音。一個聲音像是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換了吧,這樣子實在是太難看。做個琉璃美人如何?”

她側過腦袋,想聽得更清楚,忽聽無支祁大喝一聲,手裏的均天環“喀嚓”一聲裂成了碎片。她心裏仿佛也被什麽東西狠狠一砸,清脆的碎裂聲在耳朵裏嗡嗡直響,緊跟著所有的聲音全部偃旗息鼓,她的身體仿佛突然掉進一個深淵裏,不停下墜,下墜……

禹司鳳抱住她的身體,低低叫了她幾聲,她一點反應也沒有,雙目緊閉,儼然是暈死過去。他心裏亂成一團,突然將她攔腰抱起,回頭厲聲道:“我不管天界有什麽紛爭!現在請你立即收了血霧!放我們出去!”

朱雀被他吼得沒脾氣,血霧這東西是他理虧在先,只得抿緊嘴唇,左手在空中一招,大團大團血紅的霧氣開始蠕動,靠這樣近觀察,那蠕動的霧氣簡直像一團團蠕動的血肉,著實惡心又猙獰。

無支祁還掛著滿不在乎的神情,好像他剛才根本沒有把一個著名的神器給弄碎,只是不小心打碎一個瓷碗一樣,笑嘻嘻地說道:“你也別怪這笨鳥,這血霧與他形影不離,離不得,還可算作結界,與外界隔離開。這人喜歡裝模作樣,到哪裏都喜歡先放霧氣搞個氣氛,和放屁似的。其實就是個蠢貨罷了!”

朱雀因血霧傷了不少人,心裏很不是滋味,被他這樣冷嘲熱諷一番,居然也不還嘴,手腕微微一轉,血紅的霧氣顏色漸漸變淡,最後化成了純然的白色,他的整個身影也被包裹在白色霧氣裏,影影綽綽。

“猢猻!你等著,損壞神器的大罪,遲早會與你算個清楚!”他在霧氣裏惡狠狠地說著,接著,霧氣慢慢褪去,紫狐兩腿發軟,不由自主坐了下去,恍然間,周圍一切都恢復了原樣,熱熱鬧鬧的客棧,被策海鉤削掉的上半截也不知何時安了回來,接的天衣無縫,淩亂的桌椅也變得井井有條,倒在地上不停呻吟的離澤宮弟子和那些客人們都一臉茫然地站在客棧裏,身上幹幹凈凈,一點傷也沒有,遭受血霧腐蝕的那些人仿佛也隨著霧氣的消失而化成了灰燼——一切都變成了朱雀來之前的樣子,街上陽光燦爛,行人熙來攘往,誰也沒朝客棧裏望一眼,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客棧裏突然爆發出許多怪叫聲,卻是先前被困在裏面無法出去的客人以及夥計掌櫃的,眼看現下一切都恢復原樣,他們再也不敢待在客棧裏,慌不擇路地一起朝外面跑,逃命是要緊。剩下的離澤宮弟子們只覺恍若隔世,互相怔忡地看了半天,誰也說不出話來。

無支祁咳了兩聲,手指在桌上一敲,笑道:“你家副宮主都被抓走了,你們還不走?留著等老子來殺嗎?”

他們這才“嗡”地一聲,驚慌失措地散開。禹司鳳在後面叫道:“等等!你們是要回離澤宮嗎?”那些弟子默然點頭,禹司鳳又道:“回去了,要怎麽交代?”眾人都沉默。均天環被弄壞了,副宮主又是那樣的人……離澤宮的存在就是為了均天環,它碎了,他們的存在還有意義嗎?怎麽和大宮主說清楚這件事?

“一起回去吧。”禹司鳳沉聲道,“大宮主如今被副宮主陷害,生死未蔔。我和你們一起回去,處理此事。”

他身為十二羽,離澤宮本來人人都敬畏他,眼下正是群龍無首,一鍋亂粥的時候,他出來說話,效用奇大,眾弟子紛紛點頭答應。禹司鳳轉身將璇璣輕輕放在椅子上,在她臉上輕輕撫了一下,輕道:“紫狐,無支祁。柳大哥和璇璣就拜托你們照顧了。我去一趟離澤宮,很快就回來。”

無支祁正要說話,突然警覺地擡頭,低聲道:“噤聲!不對!還有東西在!”話音剛落,眾人只聽見半空中有人冷笑一聲,依稀像個女子的聲音。無支祁猛然跳起,抄起策海鉤便要勾上去,紫狐急道:“不要啊!這下再鉤壞了客棧,可沒朱雀來保護了!”

他的動作猛然一停,猶豫了一下,只這一個瞬間,憑空突然出現一只人手大小的青色爪子,爪鉤尖銳,其上布滿青色的鱗片。那爪子快若閃電,在柳意歡的額頭上一撈,他縱然在暈迷中,也是痛得慘然大呼,整個身子蹦了起來,鮮血從他額上飆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