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華夢驟裂 第四十八章 暴亂(十)(第2/2頁)

鐘敏言想不到這其中竟有許多曲折,良久,才道:“既然……破壞定海鐵索是有違天道的事,你們為什麽還要堅持?你們大宮主這次把司鳳擄走,必然會將一切都告訴他吧?豈不是等於破壞了誓約?”

若玉沒有回答,半晌,輕道:“既然選擇了做人,就一定要有堅持的東西,否則何必做人?敏言,我從來沒說過自己家鄉的事情……金翅鳥是獨來獨往的妖魔,離澤宮是因為特殊因由才聚在一起的,不許嫁娶就是為了表示不被紅塵誘惑,每年離澤宮都會去海外搜刮有資質的小金翅鳥,作為離澤宮新弟子。很多弟子的家人都不同意離澤宮將人帶走,可是他們太強了,沒人能反抗聚在一起的金翅鳥。我也是這樣……硬生生被他們從父母身邊帶走。雖然每年離澤宮都允許家人前來探望,然而思鄉之苦,豈是一年一次能解的?我們這樣與坐牢無異。”

鐘敏言低聲道:“我以前並不知道……原來你也有許多辛苦……”

若玉又道:“我的小妹子,按照你們凡人的年齡算法,應當已經十四歲了,已經能化成人身。她本來應該和同齡的金翅鳥一樣,在外面歡快地飛翔,尋找傾慕的郎君,繁育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如今只能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每天只有望著頭頂窗戶裏的藍天。她已經連話也不會說了,瘦的可怕。”

鐘敏言見他的語氣到後來變得淒厲,忍不住心驚,低聲說道:“那真是太可憐了……為什麽會在地牢裏?”

若玉笑了笑,忽然輕輕把面具戴上,悠然道:“因為她被作為牽制我的工具,只要她還活著,還在地牢裏,我就不得不為了她去做許多我不情願的事情。比如……做那個愚蠢之極的臥底。比如,去殺禹司鳳。再比如,來殺你……”

他話音未落,人已到身前,鐘敏言大吃一驚,倒退數步,慌亂地要拔劍抵抗,可他的動作快得驚人,眼前寒光一閃,他的劍已到胸前。

鐘敏言在這個瞬間,忽然起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念頭,依稀是許多年以後,他娶了玲瓏為妻,生了兩個孩子。孩子們嘻嘻哈哈地在台階上奔走,玲瓏和璇璣在房裏說久別重逢的悄悄話。他穿著納涼的袍子,和禹司鳳若玉三人,在中庭的石桌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縱談天下,暢快淋漓。

如果真有這一天,那真是太好了。

他怔怔盯著自己的手,手按在一柄劍上。劍的大半已經穿透了他的肋下。滴答,滴答,鮮血順著指縫滴在地上。他執拗地看著自己的手,仿佛還不相信那劍已經穿透了自己,他要辨一辨真假。

若玉輕輕扶住他滑下來的身體,貼著他的耳朵,低聲道:“這些秘密在我心裏已經憋了很多年,找不到人可以說。如今說給你這將死之人聽,我真是痛快。”

鐘敏言只是盯著自己的手,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若玉柔聲道:“敏言,你真是個好人。一直在騙你,真是對不起。”

說罷將劍一抽,血光四濺,他輕輕甩去劍上的血跡,瀟灑地收劍回鞘,慢慢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麽,回頭似是不舍,看了他一眼。良久,才輕嘆一聲,目中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湧出來,模糊了眼睛。

風,忽然吹了起來,亂石堆後仿佛又站著一個人,青袍長發,雙手攏在袖子裏。若玉怔了一會,才緩緩走過去,慢慢跪下,低聲道:“參見副宮主。”

話未說完,面上便被輕輕一刷,他一頭栽倒,唇角流下血來。他很快跪直了身體,垂頭不語。

副宮主輕道:“誰讓你與他說了那麽多?誰讓你將面具摘下?在不周山讓你探聽烏童的事情辦得也不好,這件事你又辦得拖拖拉拉。你很會惹我生氣。”

若玉沉聲道:“是!是弟子犯錯,請副宮主責罰!”

副宮主轉身便走,一面道:“責罰你什麽?你妹妹被我關起來,你是一肚子怨氣呢。我要是逼得緊了,你這只狗還不會跳墻?”

若玉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緩緩起身,跟在他身後,很快便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