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如青蔥 第二十三章 簪花大會(四)

那青袍男子尚未開口,身後另一個身量瘦小些的青袍者忽然上前兩步,指著禹司鳳的鼻尖,厲聲道:“你的面具呢?!”

禹司鳳被他這樣森然一喝,心中更是一顫,到了嘴邊的話,竟說不出來。

那人冷道:“禹司鳳,你可知這是犯了離澤宮大忌?我且問你,離澤宮十三戒,你是不是根本不放在眼裏?”

禹司鳳撲倒在地,顫聲道:“弟子知錯!甘願受罰!”

那人便道:“也罷。待回到離澤宮,再由宮主定奪!”

話未說完,青袍男子卻淡道:“莫急。司鳳,我問你,面具怎麽會掉的?”

禹司鳳心中惶恐之極,當下低聲道:“弟子……奉副宮主,之命,協助、褚掌門,五人、捉妖。與妖魔、互鬥時、不慎,面具被毀。弟子、學藝不精,求師尊,責罰!”

青袍男子“哦”了一聲,忽然擡頭,眾人只覺他面上雖然戴著面具,卻是目光如電,在每個人臉上掃過去,竟令人心中生畏。

他緩緩開口道:“面具被毀之後,你並未做任何補救措施,卻讓更多人見到了你的真容,是麽?”

禹司鳳渾身都在發抖,沉默半晌,終於慢慢點頭。

方才厲聲斥責他的青袍客忽然低聲對那青袍男子說道:“宮主,雖然他犯戒並未出於自願,但究其根本依舊是罔視戒律,放任自流。”

宮主點了點頭。一時間場上無人說話,也不知禹司鳳到底會受怎樣的責罰。

誰知身後忽然站出來一個小小身影,朗聲道:“司鳳他是為了救我們,才犯了律條的。當時情況危急,他也是出於無奈,你們不要責罰他!”

眾人一齊回頭,卻見璇璣面不改色地站在禹司鳳身後,一雙明澈的眼靜靜望著宮主猙獰的面具,既不害怕,也不緊張。

玲瓏見她不聲不響跑出去幫禹司鳳說話,又見對面那些離澤宮的人形容詭異,心中不由發憷,急忙悄悄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亂說。

璇璣卻淡道:“司鳳救了我和六師兄的性命,算來是我們的恩人。怎麽能讓恩人因為這個受罰,六師兄,你說對不對?”

鐘敏言本來就猶豫著要不要上去為禹司鳳辯解兩句,畢竟師叔在這裏,他不敢放肆,這會見璇璣當頭出來了,又提到自己,哪裏還按捺的住,急忙點頭,大聲道:“是啊!司鳳是我們的恩人,更是我們的好朋友!他說了,第一個看到他真容的人就是一輩子的好兄弟。既然是好兄弟,我們就不能看他平白無故被罰!求宮主三思!”

宮主笑了笑,溫言道:“司鳳,你是這樣告訴他們的?”

禹司鳳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那宮主於是說道:“小徒的玩笑話,讓二位當真了。此乃離澤宮家務事,本宮不願多說。多謝二位對小徒的情誼……司鳳,起來,回宮再說。”

禹司鳳立即起身,默默走到青袍面具的隊伍裏,再也沒有把頭擡起來。

宮主對楚影紅拱手,歉道:“讓諸位見笑了。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去拜見褚掌門吧。”

楚影紅的嘴唇微微一碰,終於把求情的話吞了回去,展顏笑道:“弟子們出言無狀,得罪莫怪。宮主請。”

當下眾人又往少陽峰頂行去。

“宮主!”有人在後面清脆地叫了一聲,“我不明白,究竟是人命重要,還是面具重要。對與錯,總是要說個清楚的。與面具比起來,難道放任別人的危險不管,就不算做錯了嗎?”

宮主聽了這句話,忽又停下,回頭去看。

果然又是璇璣,直直站在場中,毫不畏懼地看著他。

他若有所思,與她對視片刻,只覺她目光澄澈,只是裏面似乎……

“對與錯,本就難以斷定。”他淡道,“褚小姐年紀尚幼,只怕不明白其中緣故。倘若世間所有的事都可以皂白輕易劃分,又何來許多爭執。”

璇璣搖頭:“對宮主來說,司鳳擅自讓我們看到了真顏是錯。對我們來說,司鳳卻是朋友和恩人。就算對錯難以劃分,總有輕重之分,他救人兩條命,還抵不上一條戒律嗎?”

“離澤宮的戒律豈由你擅自界定!”後面尖嗓子的青袍客又吼了起來,還沒說完,立即被宮主揮手截斷。

“褚小姐重情重義,不虧是褚掌門的女兒。”宮主慢悠悠地說著,“但此事乃為離澤宮家務問題,不便外人插手。”

楚影紅只怕鬧得難看,急忙沉聲道:“璇璣,此事與你無關,莫要亂說!”

璇璣淡然道:“離澤宮戒律確實與我無關。但好朋友的事就與我有關。你們人多,我自然不能做什麽,總之對與錯我心中有數。偌大的離澤宮,居然不讓人說實話麽。”

“你……!”沖動的青袍客又要吼,終於硬生生憋回去,轉頭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