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傾 十八  一念飄忽(第4/6頁)

黃梓瑕只覺心口洶湧,有些澎湃的東西扼住她的喉口,令她無法呼吸,說不出話。

“據我所知,蘊之是非常喜歡你的,”王宗實面容異常蒼白,望著她的陰冷眼神之中,卻分明地多了些許難以察覺的同情,“黃梓瑕,你這麽聰穎的一個人,應該知道如何選擇自己最好的人生。”

黃梓瑕僵硬地低頭,說道:“是,梓瑕知道。”

長安城幾乎在一夜之間便變了模樣。

沸騰的百姓不僅灑掃門庭,還自發到各條街道上灑水清掃。然而很快他們便發現自己做的努力是無用的——城中富戶早已去運了最純凈的黃沙過來,一遍遍篩過之後,就等著當日黃沙鋪地,奉迎佛骨。然而不過片刻,他們又發現黃沙也不算什麽,因為早已有人傾盡身家買了數百丈波斯絨毯,準備到時鋪設於佛骨經過的路上以供踩踏。

長安城熱鬧非凡,皇帝詔令建造的小浮屠塔和彩棚樓陳設在每個路口,城中富戶以水銀為池,金玉為樹,街上遍地彩棚,連樹上也已經被人纏滿了錦緞,正是遍地生輝,只待佛骨。

黃梓瑕穿著一襲窄袖布衣的男裝,騎馬行過長安。街坊熱鬧非凡,她只能下馬牽著,慢慢在人群之中走走停停。聽街邊人們議論著即將到來的盛事——

“這回的佛骨,迎到長安之後,又該是天下太平,萬民安樂了!真是人人喜見此事啊。”

“這話可不對,當年憲宗皇帝迎佛骨的時候,那韓愈不是不識時務出面阻攔,結果當日被貶嗎?這回可也有個人,對佛骨不敬呢!”有個老者捋著胡子說道。

旁人都恍然大悟,問:“老丈的意思,是夔王意欲阻撓迎佛骨事?”

“可不是嗎?這夔王從一開始便對此事不滿,阻攔陛下建浮屠迎佛骨,你說此事與他何幹,為何先是不贊成迎佛骨,後又減少所建浮屠,千方百計阻攔聖上?”

“我倒也有聽說傳言!”有人詭秘道,“據說,那夔王身邊,有一張怪異的符咒,其上附著龐勛陰魂。這張符咒啊,每逢殺戮便血光大盛,夔王就是仗此橫行,平南詔,敗回鶻,全憑著龐勛陰兵!”

坊間傳言,荒誕如此,黃梓瑕不由得無奈,勒住了馬站著聽了下去。

那人見眾人都被怪力亂神吸引,認真傾聽,不由得口沫橫飛,說得更是天花亂墜:“夔王卻沒想到,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那張符咒助他成事,可也在暗暗吞噬他的心智,到如今,龐勛惡鬼附身,他已經神智全失,意圖謀反了!”

“難怪他竟殺害鄂王,全不顧手足之情!”

“皇家有何手足之情?何況他府中的近身侍衛也出來指證,夔王深意,正是要謀奪天下,區區一個兄弟,他又如何會放在眼裏?”

在眾人的嘆惋聲中,剛剛那老者也說道:“不錯,所以老夫也與其他眾老一起,聯名上書,直達天聽,要求陛下重國法,輕功績,務必要使罪惡昭彰,兇手伏誅啊!”

“老丈暮年,尚且一心為國,真是佩服啊!”

在眾人的贊揚聲中,也有人質疑道:“然而夔王當初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對社稷實有大功,若說被迷了心智,那也功過相抵,罪不至死吧?”

“夔王自然罪不至死,甚至對江山社稷有功,可如今夔王的軀殼之中住的已經不是他自己,而是龐勛,這奪舍惡鬼死了,又有什麽關系!”

還有人說道:“但我看,如今朝廷尚有需要夔王的地方,我聽說啊……”說到這裏,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眉毛挑動,顯然對自己掌握了最新消息而感到興奮,“朝廷要讓夔王去壓制振武軍呢!”

“不可能吧?振武軍出事了?”

“說不準的,畢竟前幾天不是還在說振武軍在大力擴充軍備嗎?難道是反了,所以朝廷要平叛?”

“好家夥,那龐勛本就是亂軍出身,如今去打振武軍,那不是亂軍打亂軍,亂成一團了?”

眾人都哈哈笑起來。黃梓瑕聽他們說得牛頭不對馬嘴,全是捕風捉影的事情,便牽著馬準備離去,誰知一陣都曇鼓聲傳來,吸引了眾人注意,大家紛紛往那邊湧去。

黃梓瑕順著眾人擠去的方向看去,卻是那個常在綴錦樓說書的中年男人,說書人果然是哪兒有熱鬧就往哪兒湊,這回又神采飛揚地設下小鼓,擠到街頭來了。

畢竟是專業耍嘴皮子的,這鼓槌一掄,開口就是不一樣,先講一段太宗皇帝淩煙閣二十四功臣的事,結果被人唾棄道:“能不能講點好聽的?來點香艷的!”

在眾人心照不宣的低笑聲中,說書人也只好說:“那麽,就來與各位講一個前朝隋煬帝的荒誕事兒。那文帝暮年,身懷重病,煬帝入內侍疾,偏巧看見了捧著藥湯而來的宣華夫人。只覷得一眼,頓時魂飛魄散,心想天底下怎麽有這樣的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