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傾 五   神策禦林(第6/8頁)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李舒白的聲音低沉而疏離,聽起來有著冰冷的意味:“我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離開。你在這裏,反而成了我的軟肋。”

“為何覺得我會成為你的軟肋?只要你願意,我也能伴你馳騁,追上你的步伐,”她輕咬下唇說道,“你不用故意激我,我也不會成為你的負累。”

他長出了一口氣,看著外界的風雪。屋檐隔絕了紛飛霜雪,卻無法抑制寒意侵襲。

“我說了,你走吧,”他轉回身,走到案前,鋪開了一張白紙,以玉尺鎮住,“京城寒冬,氣候惡劣。但如今南詔還是遍地花開,氣候如春。那邊的駐軍都是信得過的人,你可以拿著我的信與夔王府令信南下先去賞花,再等我歸來。”

黃梓瑕一言不發,只將玉尺一把推開。白紙頓時卷攏,令他無法下筆。

他卻只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再次以玉尺將紙鋪平,淡淡說道:“蜀地也好,江南也好,甚至隴右也行,你喜歡哪裏?”

“不要趕我走,”她手按在案上,聲音微顫,“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們都平安。”

他將手中筆擱下,直視著她:“梓瑕,你以為他們會不知道,你是打擊我最好的辦法?如今我送走你,是為你好,也是為我好。所以,你一定要盡早離開。”

“沒有解開鄂王這個案件,我不會離開,”她搖著頭,目光堅定地凝視著他,“只要我得到王宗實的允許,參與查探這個案件,我就一定能解開鄂王消失之謎,也能幫你洗清汙名,更能知道符咒和小紅魚的究竟!”

“不可能。我不會讓你涉險。”他一口斷絕了她所有的可能。

“為什麽?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那可笑的自尊心?”黃梓瑕見他如此堅持,心口怒火上湧,不由得抓起桌上玉尺,狠狠拍在他的紙邊。誰知玉尺薄脆,被她一拍之下,頓時斷為兩截。而斷掉的上半截直接飛出去,在地磚之上頓時摔成粉碎,清脆的斷響在殿內驟然響起。

這尖銳的一聲,仿佛在他們的心口也劃出一道尖銳的口子。李舒白丟開筆,冷冷問:“可笑的自尊心?”

“沒錯,就是你所謂的男人尊嚴,覺得好像接受了我的幫助,自己就沒有了面子一樣!你這樣偏責於我,就能對如今的局勢有幫助嗎?”黃梓瑕用力地呼吸著,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難道你不明白,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什麽?”

他冷笑道:“無須你為我做什麽。若你肯乖乖聽從我的話,聽話地待在成都、待在府中,我倒不必有如今這樣的麻煩。”

她不敢置信,不敢相信他會如此遷怒於自己。她搖著頭,緩緩退了一步,顫聲問:“你的意思……這一切麻煩,是我引來的?”

李舒白見她臉色蒼白,唇色青紫,也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情緒太過悲愴所致。他雖然聰明絕世,可畢竟不了解女子,所以也不知如何應對。見她神情如此,只覺得心口劇痛,但又不得不硬起心腸,說:“梓瑕,人貴自知,不要讓我後悔遇見你。”

黃梓瑕的臉上浮起一層慘淡笑意,喃喃問:“所以,連我們相識一場,也要變成錯誤了嗎?”

李舒白搖頭,只說:“你去收拾一下,待雪停之後便前往南詔吧。”

“好……我會離開你。”她最後丟下這一句,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便出了門,徑自穿過庭中紛紛揚揚的大雪,向著外面走去。

頭也不回,快步穿過庭院,幾乎是在奔離。

李舒白擡頭看著她踏雪而去,只覺得心中萬千雜亂思緒,擡筆只寫了兩個字,便覺無法下筆。

他嘆了一口氣,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她走過的腳印痕跡早已被雪覆蓋,松柏已經只剩了形狀,下面青翠顏色絲毫未能泄露。整個庭中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與他的心一樣空蕩無憑。

黃梓瑕快步穿過重重庭院,向著大門奔去。

眼睛灼熱滾燙,裏面的東西已經無法再存蓄,撲簌簌地滑落下來。

風冷刺骨,她卻仿佛完全沒感覺到,疾步走過三重門庭,九轉回廊。

眼前的景物,在風雪之中只剩下模糊一片。她心裏只想著自己丟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一步步走去。

雪下得極大,小宦官盧雲中坐在夔王府的門房之中,正烤著火爐剝花生,看見風雪中她從回廊後出來,不由得大驚。他趕緊站起來,拉著她到火爐邊,看著她凍得青紫的臉色,頓腳說道:“哎喲,好歹披個鬥篷啊!你要是凍著了,我們王爺那邊可不好交代!”

她木然低頭,說:“不用交代了。”

“啊?”盧雲中不解地看著她。

“我有急事,必須得走了。”她擡手在腕上,扣住那條穿系紅豆的金絲,想要將它取下。然而在火光映照下,她望著這兩點如血的紅豆,又怔怔發了一會兒呆,終於還是垂下了手,任由它滑落在自己的手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