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缺 二十  葉底遊魚(第5/6頁)

錢關索眼中一片絕望,只能狠命一咬牙,閉上眼,就要把那支筆落下去。

“等等。”

一個低沉而緩慢的聲音打斷了此時堂上的寂靜。

正祈禱著千萬不要橫生枝節的崔純湛,明白自己終於還是避不過這個坎,只能苦著一張臉,看向自己的頂頭上司。

堂上所有人,也都將目光轉向了聲音的來源。

說話的人,自然是夔王李舒白了。

他端坐在椅上,思索道:“崔少卿,你斷的這樁案,本王有幾件事情不明,還需你釋疑。”

崔純湛眼淚都快下來了——夔王爺你知不知道此事事關大理寺上下一幹人的身家性命?你又知不知道你自己就是大理寺最高長官這個事實?

“還請……王爺明示。”

“既然一開始偷盜金蟾需要魏喜敏,為何後來又僅他一人便可以順利偷到九鸞釵呢?而且我曾聽說同昌做了那個夢之後,十分擔憂有人會竊取九鸞釵,因此在自己府中妥善珍藏——既然如此,沒有了魏喜敏裏應外合,犯人又是怎麽竊取到九鸞釵的?”

堂上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思忖著,不敢開口。

皇帝看向崔純湛:“崔少卿。”

崔純湛不敢應答,只是後背的汗迅速滲透了衣裳:“臣……臣還……”

皇帝見他如此,又一指半趴半跪的錢關索:“你說!”

錢關索體若篩糠,趴伏於地,說不出話。

皇帝咬牙恨道:“你若不從速招來,朕抄你九族!”

錢關索言語混亂,倉皇說道:“罪民……罪民曾帶著一群人去公主府清理下水道……罪民從水道中潛入的……”

“公主所住之處是高台,所有飲食及用水,都是侍女與宦官們送上去的,哪裏來的水道?”皇帝憤然道,“崔少卿,你倒是解釋一下,犯人如何盜取兇器九鸞釵?”

崔純湛無言以對,趕緊站起認罪:“臣疏忽!臣為早日讓兇手伏誅,以慰公主在天之靈,因此急於審案,日以繼夜,精神不濟,竟疏忽了此重大線索!臣懇請皇上稍作等待,容臣等再行審訊。”

大理寺丞立即召喚幾位主事與知事商議。一直袖手旁觀的禦史中丞蔣馗慢悠悠地問:“崔少卿,犯人所做的事情,為何還需你們商議?”

崔純湛對於他落井下石的行為也不動怒,只說:“只因當時審訊時,是刑部派人來與大理寺協同審問的,因此我部擔心是否因溝通不暢而出了差錯。”

本想置身事外的王麟,見自己終於被扯進去了,只好拱手道:“確有其事,但我忙於事務,只讓我部出最好的人手,盡最大的力,至於其他,本部側重以律定罪及刑罰事,就無法幫忙太多了。”

皇帝聽三法司互相推諉,個個只會攪渾水,只能回頭看向郭淑妃,見她呆呆坐著,失去女兒之後,一下子像老了好幾歲,不由得心下慘然,覺唯有她與自己才是風雨同舟。

他站起身,喝道:“都給朕閉嘴!”

眾人立即噤聲。

皇帝的目光越過滿堂眾人,終於落在黃梓瑕身上:“楊崇古!”

黃梓瑕趕緊應答:“奴婢在。”

“你是朕欽點輔助大理寺的人選,關於此案種種,你有什麽看法?”

黃梓瑕望著他說道:“此事糾葛甚多,絕非只言片語可以解釋。公主之死,也是各個環節一步步勾連造成,有巧合有人為,無法單獨拎出來解釋。若陛下允許,奴婢懇請從魏喜敏之死講起,將目前所發生的一切,從頭至尾講給陛下聽。”

皇帝勉強平定自己的怒氣,冷然朝著她說道:“好,既然三法司說不出來,那就由你將此案一五一十說一遍,一切前因後果都給朕解釋清楚!”

“是,”黃梓瑕躬身道,“奴婢認為,整個案件的開端,是一個女子受辱的事件而起,但串聯起所有案件的線索,則是一幅畫——張行英家中珍藏的先皇禦筆,也可能是先皇絕筆。”

黃梓瑕示意張行英出示那幅畫,又說道:“至今我們仍不知道先皇為何要畫這幅畫,而這幅畫的真正意思又是什麽。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本案中兇手的手法,或者說三個人的死法,與這上面的塗鴉是一模一樣的。”

皇帝神情復雜地看著那幅畫,問:“這真是先皇手筆?”

“毋庸置疑。”李舒白說道。

皇帝將畫接過,仔細查看許久,長出了一口氣,說:“不知先皇留下這樣的畫,究竟是何意思?”

“這倒還不清楚。只是,本案中的三個死者,魏喜敏,正是契合第一幅中的天降雷霆,焚燒致死;第二幅,則正是困在鐵籠之中的人,預示的是孫癩子之死;第三幅,鸞鳳飛撲而下啄人,則應是……”她望著皇帝,不再說話。而皇帝已經清楚她要說的,是他那死於九鸞釵之下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