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十一   無形無聲(第4/7頁)

說到這裏,他卻不再說出口,只看著那條小紅魚,那張臉上的表情明明是慣常的平靜無波,卻讓黃梓瑕隱約覺得胸口一滯,有一種無形的威壓讓她的呼吸都幾乎困難了幾分。

她望著他淡漠的側面,在心裏想,甚至,是什麽呢?還有淩駕在他列舉的世家大族、皇親國戚、反賊余孽之上的東西嗎?那樣高不可攀的存在,又是什麽呢?

她看著面前這條仿佛兩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小紅魚,又想起第一次見面時,李舒白在她議論小紅魚時所說的話——

                    你可知道,這件事就連當今皇上都曾明言自己不能過問,你卻敢包攬上身,說你能處置此案?

黃梓瑕凝視著這條無知無識的小紅魚。這條李舒白一直帶在身邊的小紅魚,到底是什麽來歷,又關系著什麽樣的秘密呢?

車上的燈光隨著車身的起伏,也在微微波動,照在李舒白的面容上。

他那輪廓極其清晰幹凈的側面輪廓,並沒有如那個琉璃盞般被光線減弱。他在光芒的背後,那往常清雅高華的面容反而顯得異常鮮明奪目,灼眼迫人。

她靜靜望著李舒白,在微微顛簸的車上,一時之間忽然感覺到天意高難問的茫然。

第二日是晴好天氣。

夔王府,語冰閣。

李舒白和黃梓瑕兩人面前鋪著一張七尺長、一尺八寬的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這應該是這個案件幾乎所有的線索了。”黃梓瑕說。

李舒白站在案前,一條條看過。

王若身份:世家大族的閨秀,卻由雲韶苑琴師護送上京,且自小隨樂坊女子學過市井艷曲。

馮憶娘之死:她的故人是誰?為何會死在幽州流民中?王若是否知情?

仙遊寺預言:該男子如何在重重守衛中來去自如?什麽身份?他暗示過的王若不為人知的過往是什麽?射殺龐勛的箭鏃為何出現?

雍淳殿:公然在宮中行刺王若的人是誰?王若如何在眾目睽睽下失蹤?突然出現在茶杯下那半塊銀錠的來歷和用意?

錦奴:是否與王若在之前認識?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京城乞丐之死:與此案是否有關?為何與出現在雍淳殿的女屍同時死亡並中同樣的毒?

假冒女屍:女屍的真實身份是什麽?中毒的傷口和手掌的異狀為何會產生?她如何出現在王若失蹤的地方?誰要用她假冒王若的屍體?

李舒白看了一遍,將手指點在“錦奴”兩字旁,說:“錦奴不見了。”

“什麽?失蹤了?”黃梓瑕驚訝地看著他。

“昨日你說起錦奴的事情之後,我抽空讓人去查探了一下,結果發現她昨日沒回教坊,直到今天早上,依然沒回來。”

“在這個時刻忽然不見,是與此案有關?”她立即問。

“不知。畢竟近年來教坊的女子頗少管束,夜不歸宿也是往往多有。只是連我派去的人都查探不到她的下落,就顯得有點隱秘了,”他說著,將這紙放入博山爐內燃化了,然後回身在椅上坐下,說,“先不管錦奴,你理一理有動機和嫌疑的人。”

黃梓瑕躊躇著,說:“若按照表面來看,第一,應該就是岐樂郡主了。她有動機,仰慕你的事情京中人盡皆知;她有時間,王若失蹤的那一天就在宮中。”

李舒白一哂置之:“還有呢?”

“第二,鄂王爺。去西市學戲法的人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收留陳念娘的動機雖然說得過去,但似乎有點過於湊巧了。”

“其他?”

“第三,亂黨龐勛的余孽,為了報復王爺所以借這個機會下手。”

“還有?”

黃梓瑕遲疑許久,才說:“朝廷中與王爺政見不合或者有意打壓王家的人。”

“這個說起來,倒是有一大堆人選。”李舒白臉上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漫不經心地問,“沒有別的了?”

“還有幾個可能性很小的猜測,比如王若在瑯邪那邊,或者揚州馮憶娘那邊的仇人之類的。”

“但此案還是沖著我來的跡象多一些,不是嗎?”

“是,”黃梓瑕點頭,“所以說她們之前結仇的人追殺到京城可能性很小,更不可能有辦法在皇宮之中行事。”

“關於案件真相,還有一個可能性,你沒有說。”李舒白靠在椅背上,唇角微揚地看著她。

黃梓瑕詫異地把案情又在自己腦中過了一遍,說:“不知……遺漏了什麽?”

“就是京中人一致認為的,鬼神作祟。”李舒白抱臂靠在椅上,臉上那種冰涼的笑意更加明顯了,“不是嗎?被我射殺的龐勛,一定要實現那張符咒上對我下的詛咒,所以才先在仙遊寺留下了箭鏃預警,後在重兵之中奪走了我的準王妃,最後將慘死的王妃遺體又送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