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八   傾絕天下(第6/7頁)

形制並不大的雍淳殿,時刻保持著百人守衛的狀態,幾乎有一種水泄不通的感覺。

“殿內已經嚴格搜尋,絕無任何人潛入,請王妃放心!”禁衛軍和王府軍的兩位首領向王若與王蘊稟告。

王蘊點頭,站起,向王若告辭,說:“相信如今妹妹身邊已經萬無一失。夜將深了,早作休息吧,我就在前殿,有事盡可找我。”

王若與黃梓瑕送他到門口,看著他離去。

黃梓瑕站在殿門口,看著外面在遊廊和假山間錯落安置的守衛,那種團團包圍的陣勢,讓她眼前出現了仙遊寺裏那個神秘男人手中的鳥籠。只是,誰能想到,看起來密密圍織的那樣一個紫竹鳥籠,卻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機關,只需要一個小小動作,就能扭轉乾坤,偷龍轉鳳。

而王若就像那只籠中小鳥,一個人坐在殿內,看著宮女們上燈,若有所思的樣子。

黃梓瑕走到她身邊,問:“王妃在看什麽?”

王若的目光緩緩從燈上收回,仰頭看著她,一雙淚光晶瑩的眼中,含著隱隱閃動的燈光:“崇古,我……”

她喉口哽咽,微帶著啞澀,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覺得自己這一個月來,像做了一場浮生大夢……我擁有了自己做夢都意想不到的境遇,可一切忽然間又都將歸為幻夢,就像一場流年春燈,轉眼就要熄滅了。”

黃梓瑕聽出她聲音中無盡的感傷,那感傷間,又似乎隱藏著更深一層的哀戚。

風從宮門口徐徐掠過,宮燈在風中緩緩旋轉著,明明暗暗。

風起春燈暗,雨過流年傷。黃梓瑕看著王若低垂的面容,這樣韶華正盛的少女,眼下卻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雖然明知道馮憶娘的死恐怕與她有關,這個看似嬌弱的少女內心不知道存在著怎麽樣的靈魂,但黃梓瑕還是不知不覺產生出一種淡淡的憐惜,低聲勸慰她說:“王妃放寬心吧,如今在大明宮內,這麽多士兵守衛森嚴,就連一只小蟲子都飛不進來,斷然不可能會出紕漏。”

王若點著頭,卻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黃梓瑕也不知如何勸慰,覺得皇後似乎過於重視了,反倒讓王若的壓力倍增。正想著安慰王若的話,一擡頭卻看見外面明如白晝的燈光之中,李舒白出現了。

他走到殿門口,向內看了一眼,閑雲冉雲趕緊行禮,素綺陪著王若站起,向他行禮。

在燈光之下,她看見王若的雙眼在望向李舒白的一瞬間,如同明珠生潤,煥發出一種異常動人的流轉光華。然而她的神情卻是羞怯而微帶哀戚的,在一殿宮燈的映照下,半喜半憂,連笑容都掩不去眉間淡淡的哀愁。

李舒白望了她一眼,朝她點頭致意,卻沒有說話,只示意黃梓瑕出來。

黃梓瑕對王若行禮出去,與李舒白一起沿著中庭的青磚地,穿過假山走到前殿的遊廊之中。這裏離王若所在的內殿不過五丈之遙,那邊所有的動靜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李舒白看著那邊,問:“今晚準備怎麽安排?”

“素綺、閑雲、冉雲陪同王妃在內殿左邊閣中睡下,我和安福他們在右閣,中間隔了不過一個大殿,有什麽事情隨時可以照應的。”

“嗯,我不信這大明宮內,重兵把守中,眾目睽睽下,還會出什麽大事。”李舒白說著,眉頭微皺,“只是距離納妃之日已經只有數日,皇後如今來了這麽大一個架勢,看來這事有點麻煩。”

黃梓瑕還在心裏想,所謂的麻煩是什麽,只聽到李舒白淡淡地說:“原本,這兩天也該將那個庚帖拿出來了,畢竟時間緊迫。”

他聲音中毫無任何感情,平淡一如在說今日的天氣,沒有猶疑,也沒有厭嫌,卻更顯得無情。

黃梓瑕想著王若那幽微迷茫的神情,忍不住低聲問:“莫非王爺想在冊立王妃的那一刻,將真相揭露出來?這樣的話,皇後和王家的臉面恐怕不好看。”

“我會私下解決的,瑯邪王家的面子,我怎麽可能不給。”

黃梓瑕正不知說什麽,轉頭卻見王若從內殿走過來了。夜風涼涼吹起她的衣袂發絲,她一襲黃衫,頭上只松松挽著一個留仙髻,鬢邊插了一支葉脈凝露簪。她帶著冉雲穿過園中假山,向他們行來。

她身材豐纖合度,比普通女子要高半頭的高挑個子,行走時姿態如風行水上,曼妙動人。

來到他們面前,她盈盈下拜,輕聲說:“見過夔王爺。”

李舒白點頭,示意她起身。

她起身仰望著李舒白,低聲說道:“多謝王爺親至下問,王若感懷在心。料想大明宮守衛森嚴,又有這麽多王府軍和禁衛軍日夜守護,定然萬無一失,王爺盡可寬懷。”

她說著這樣的話,但仰望著李舒白的眼睜得大大的,流露出如受驚小鹿般哀傷後怕的神情,甚至有一種依依不舍的留戀。黃梓瑕可以想見,李舒白若此刻真的聽了她的話離去,她該有多傷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