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澧浦遺佩(第2/2頁)

如是我聞,眾生舉心動念皆是罪。其實她的失敗是一開始就注定的,而且注定敗得一塌塗地,萬劫不復。那麽為什麽非得要徒勞無功的糾纏這麽多年,掙紮這麽多年,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放手,一開始就聽命,還偏偏要明知不可能而為之?

那是因為,她和他一樣,原本都是這樣的人,他們自己也沒有辦法。

我們都知道,人終將會死,不也要先活著嗎?

當顧孺人的妊娠已經足十月之時,她的行動也越發不便宜。長日無聊,她有的是時間耐心的等待,等待閣中各色人等都不在的機會,等著可以一無牽掛孤身出門的機會。

當這樣的機會終於到來,她穿上外衣,悄悄的走出閣去,她拖著已經沉重而笨拙的身軀,機警的躲避著東宮的各處防衛。其實沒必要躲避了,舊主已去,新主未來,東宮空曠得如同一座冷宮,是他說的,沒有了君主的宮殿,和沒有將軍的城池一樣,無需設防。

她按著記憶中的路線,走過了後殿,走過了後殿的廣場,穿過了玉石圍闌,在裸土界面的一顆細小而筆直的側柏下停駐。她拔下頭上的玉簪,將樹下的浮土層掘開,掘起,掘深,直到她認定為可以隱藏一個秘密的深度。

她從袖中取出了一只白色生絲的花形符袋,束口處的五色絲絳已經褪色,袋上兩個墨字湮沒,但是尚可分辨一筆一畫,錚錚風骨,鑿金碎玉。她將符袋放進了地下,用手推土一層層隱蔽,最終確認這除了她誰也不會在意的情愫被紅塵徹底掩埋,如同除了他誰也不會在意的風骨、堅持和理想被青史徹底掩埋。

於是這情愫永只屬於她,如這風骨、這堅持、這理想永只屬於他。

那麽還有什麽可遺憾呢?

顧孺人緩緩站起身來,腹部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向她襲來,她在暈迷前扶住那株側柏,向天空伸出了手去。是靖寧七年九月的天空,有暢暢惠風,容容流雲。天色溫潤可愛一如粉青色的瓷釉。在釉藥薄處,微露出了灰白色的香灰胎來。

她伸出手就觸得到天際了。

……